“问题?”
“对,问题。”
索菲亚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分析一个案例,
“不可避免的问题。
你作为伴侣,最严重的问题。
你是一个极端讲究理性和逻辑的人,伊森,你从来不会放任自己因为某种冲动而行动,这在我们的职业里是个无与伦比的优点,但在感情上,却是个致命伤。
感情这东西,本质上需要的是幻觉,是某种程度的自我欺骗或者相互欺骗,总得有一样。
但是你,既不愿意欺骗他人——无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也不愿意欺骗自己。
你必须被严密的逻辑说服才能去爱,才能去认同一种情感关系。”
“听上去很糟糕。”
伊森低声道,眼神复杂。
“何止糟糕!”
索菲亚轻笑一声,带着苦涩,
“如果是一段将就的、纯粹出于现实考量的感情,或许也就得过且过下去了。
但偏偏,那些会被你这种独特魅力所吸引的女性,骨子里都有些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情结。
她们会比任何人都更无法忍受你这种需要‘被说服才能去爱’的特质。
一旦最初因为你的强大和神秘而产生的滤镜褪去,那份迷恋的冲动冷却,她们会立刻感到无趣和幻灭。
陷得浅的,尚且可以迅速抽身;
陷得深的,则不得不经历漫长的煎熬与灾难性的结局。”
伊森没有反驳。
他讲究逻辑和理性,所以此刻,他竟无法不被她说服。
“非常抱歉。”
他只能这么说。
“无需对我抱歉,伊森。
你或许更应该对你的前妻说这句话。
我只是个单方面投入感情的胆小鬼,害怕失败却又不愿意彻底放弃。但我最终还是失败了。”
“失败了?”
“失败了。”
索菲亚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
烛光下,她脖颈上那条细细的银链微微闪动,吊坠是一颗打磨成水滴状的黑色小石头,在光线下折射出幽暗深邃的光泽,随着她的呼吸轻微起伏,仿佛一颗被捕获的心跳。
“十几年若有若无的关注和等待,输给了不知所谓的‘三天’。
我只能灰溜溜地自己逃走。”
她端起酒杯,将剩余的拉克酒一饮而尽,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些,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迷离,但那份洞察一切的清醒仍在。
伊森无言以对。
空气中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响和邻桌隐约的谈笑声。
“不喝几杯吗?”
索菲亚举起空杯,示意侍者。
“不了。”
伊森摇了摇头,“塞勒斯前辈有一句格言:
‘crityislifesanchor;toxication,itsun.’
(清醒是生命之锚,沉醉使其漂泊。)”
“又来了——”
索菲亚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了然的表情,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顿饭吃到了很晚。
伊森驾车将索菲亚送回了格雷斯通酒店。
她登记的姓名是“伊莉芙·艾登”(ElifAyd),一个听起来颇有异国风情,却又完美融入了友式发音习惯的名字。
在酒店门口,索菲亚从手袋里拿出一张打印的行程单递给伊森:
“联合航空UA582次航班,明天早上08:45从洛杉矶国际机场起飞,直飞怀俄明州的夏延地区机场(cheyenneRegionalAirport)。”
伊森接过,扫了一眼。
“需要我送行吗?”
他问。
“那并非必要(thatwontbenecessary)。”
索菲亚的回答很委婉,但意思明确。
“明白。”
她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在酒店门廊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柔而平和。
然后她转身,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大堂里。
伊森没有立刻离开。
他将车停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骆驼牌无嘴香烟(on-filter),抽出一根点燃。
辛辣的烟气涌入肺部,带来一丝熟悉的刺激感。
夜风微凉。
街对面的霓虹灯招牌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留下一串迅速远去的尾灯。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裹了他,却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类似于班尼在坦白后所感受到的“解脱”。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友利坚情报部门,以正义和扞卫和平的名义,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们能轻易干预和影响的那些小国,对其自身的安全根本构不成实质性威胁;
而那些真正根深蒂固的、系统性的邪恶,往往就潜藏在友利坚自身以及其“盟友”内部——因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而难以被真正铲除。
至于那些真正具有威胁的强大对手,单靠传统的间谍活动和秘密渗透,根本不可能实现有效的颠覆。
也许西拉斯·布莱克伍德和他的伊米塔多公司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甚至可能带来新的问题。
但他已经受够了dIA这种虚伪和内耗。
总不至于……比现在更糟糕。
接下来,该去走那条“正确的路”了。
去联系莱拉,联系上西拉斯和他的伊米塔多。
他有自己的方式和渠道。
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在夜色中弥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索菲亚发来的短信。
“伊森,有缘再见。”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回复:
“再见。”
他发动了汽车,引擎的低吼融入了洛杉鸭不眠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