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洞开的瞬间,一股裹挟着雨丝的寒风灌入温暖的宴会厅。
门外站着的,并非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也不是手持滴血凶器的暴徒。
那是一个年轻人。
曾与我闲聊过几句的爱尔兰裔园丁,肖恩·奥康纳。
蓬松红发此刻被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前,雀斑在惨白的脸色映衬下,如同墓碑上新生的苔藓。
浑身湿透,单薄的衬衫紧贴着瘦削的身体,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仿佛刚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扎逃脱。
宴会厅内的喧嚣在刹那间凝固,像一幅突然被定格的默片。
宾客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如同一群受惊的椋鸟在暗处扑棱着翅膀,却无人率先发问。
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探询与不安,落在了我的身上,等待着这场盛宴的主人,为这不速之客带来的混乱定下基调。
“他……他们……都死了!”
肖恩的声音破碎,如同玻璃碴碾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星子般的绝望,
“全……全都死了!
没……没有人……活下来!”
语速极快,像一台失控的留声机,重复播放着令人心悸的残片。
我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惊慌,声音平静得如同这暴风雨夜里被遗忘在角落的古井:
“冷静些,孩子。
深呼吸,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我的语气,或许更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神父在聆听临终者的忏悔,而非单纯的安抚。
然而,对于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灵魂而言,这种刻意的冷静,有时比空洞的慰藉更难奏效。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眼神却依旧涣散。
但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倾诉的欲望,让他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一个恐怖的轮廓:
“怪……怪物……一个可怕的……嗜血的生物……在……在罗森伯格先生的别墅里……我……我跑出来的时候……所有……所有人都……”
他猛地哽咽住,似乎那些画面又一次在他眼前清晰浮现。
“嗜血怪物?”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扫过在场宾客们骤然紧绷的神情。
肖恩用力地点头,仿佛要将那恐怖的记忆从脑海中甩出去:
“是的……有……有翅膀,但……但它没飞……速度……太快了……根本……根本看不清……”
他努力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撕扯他脆弱的神经,
“力量……力量大得吓人……能……能把墙都撞开……样子……样子看不清楚……但……但好像……是个人形……”
“那个生物,它,最终去了哪里?”
提问的是安东尼奥·斯科拉,这位名导演的职业本能让他对戏剧性的细节尤为敏感。
“没……没有……没有追过来……”
这句话如同一针微弱的镇定剂,让宴会厅内紧绷的空气略微松弛了一些。
至少,那未知的威胁,暂时没有将利爪伸向这里。
我示意侍者将这位可怜的年轻人带去客房休息,给他换上干爽的衣物,再准备一些热饮和食物。
然而,肖恩却固执地摇着头,紧紧抓住门框,仿佛那是他在汹涌洪流中唯一的浮木。
他拒绝离开人群,拒绝独自待在任何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我理解这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如同那些在特拉法加海战后,即便身处安全的港口,依旧会在睡梦中惊呼“敌舰来袭”的老兵。
到了这个地步,这场精心筹备的晚宴,已然无法再进行下去。
当一个如此鲜明而深刻的恐怖主题占据了所有人的思绪,任何试图将话题引向香槟的年份或是下一季时尚潮流的努力,都只会显得格格不入且愚蠢可笑。
人们交头接耳,声音压抑,那些之前关于岛上神秘袭击的流言,此刻如同得到了最血腥的印证,在每个人心中膨胀。
恐惧,像一种无形的瘟疫,在温暖的灯光下迅速蔓延。
一位来自亚利桑那,肤色黝黑,身材粗壮的矿业商人,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说道:
“我的上帝!
我得去码头那边,我的妻子和孩子们还在酒店!我得去接他们!”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我建议您最好别这么做,先生。”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的议论,
“从这里到港口区,即便是在平日,也需要一段不短的车程。
现在,当一个行动迅捷、力量恐怖的未知生物正在岛上游荡,您认为独自驾车穿越那些被暴雨和黑暗笼罩的道路,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
那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猎人的瞄准镜之下。”
我缓步走到宴会厅前方。
“女士们,先生们,”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请保持冷静。
此刻,这座别墅,至少是这座岛屿上安保力量最为集中的地方之一。
我们拥有足够的专业人士和……一些额外的保障。
理论上,这里是最安全的。”
我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戏谑: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如果那个‘嗜血生物’真的不请自来,并且我们常规的武装手段对它不起作用……那么,我们大家或许就要一起体验一次非常……嗯,‘哥特式’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