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如同熟练的钟表匠调整机芯。
一把线条古典、枪身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韦伯利左轮手枪出现在她手中,指尖轻巧地拨弄着转轮,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哒”声。
这是我赠予她的生日礼物。
她并没有将枪口指向任何人,只是将其握在手中把玩,手指优雅地滑过扳机护圈,但那份漫不经心本身,就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威胁。
伊莱亚斯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怒容迅速褪去,恢复了他惯有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冷静。
“关于你的…‘计划’,”
他问道,目光在我、伊兹和她手中的凶器之间逡巡,“我是否有…拒绝参与的权利?”
伊兹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击锤上,保险被“啪”地一声打开,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好的。”
伊莱亚斯立刻给出了答案,语气平稳得仿佛刚才的犹豫从未发生过。
“我同意。”
他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露出一种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苦笑。
他一如既往地识趣。
毕竟,对艺术和审美的追求,往往能培养出非凡的耐心,并让人学会原谅一些…来自现实的、小小的冒犯。
求生欲,终究是最高层次的艺术。
“明智的选择。”
我赞许地点点头。
“这位是伊兹,伊莎贝拉·罗西。”
我向伊莱亚斯正式介绍道,也向室内其他人宣告,“你未来的同事。同时,也是我的学生。”
虽然我尽量控制了语速,但这段在公开场合进行的、略显私密的对话,依然占用了不少时间。
我能感觉到,那些暂时失去力量的英雄们的不耐正在积聚。
尤其是戴安娜·普林斯顿,这位来自远方岛屿的公主,其眼神已经变得相当锐利。
仿佛随时准备挣脱束缚,用某种独特的手段来“加速”这场会议的进程——尽管她的力量已经被剥夺。
女人,即使是女神,在面对她们认定的“邪恶”和“低效”时,似乎总是更容易失去耐心。
“布莱克伍德先生,”
戴安娜的声音响起,清冷而有力,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威严,尽管她此刻身着病号服,力量受限,
“百特曼告知我们,你有一个关乎未来的宏大计划。
我希望,这不仅仅是两位…一位声名显赫,另一位臭名昭着的恶棍之间,关于如何继续危害世界的私人密谋。”
她说得没错,预热已经足够了。
观众的情绪已经被吊起,期待与疑虑交织,正是揭晓谜底的最佳时机。
“抱歉,”
我转向戴安娜,以及她身后的英雄们,微微躬身,右手抚胸,行了一个略显古老的、源自萨伏伊王朝宫廷的致歉礼——足够正式,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老友重逢的喜悦,让我一时有些失态,怠慢了诸位新朋友。
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直起身,我脸上挂着一种恶作剧般的笑容。
“那么,我们直入主题。”
我缓步走到房间中央的长桌尽头,那里视野开阔,最容易被所有人看到。
我站定,挺直脊背,双臂微张,摆出一个经典的、属于演说家和煽动者的姿态。
我知道,在座的诸位,无论是这些暂时落难的理想主义英雄,还是像伊莱亚斯这样玩世不恭的恶棍,都不可能被我此刻这副慷慨激昂的表象所感染。
他们对我早已有了先入为主的判断,加上自身低迷的状态,只会让他们保持一种更加警惕、偏向负面的冷静。
无妨。
我的计划本身,本就如同一幅描绘屠宰场景的画作,剥离了绘画手法所赋予的华丽表皮后,其叙事内核只是冷酷、直白、甚至血腥的现实骨架。
我此刻的姿态,与其说是为了感染他们,不如说是为了进行一次自我催眠。
让我的言语能够匹配这份计划应有的、足以扭曲现实的激情与力量。
深吸一口气,我提高了音量,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我的计划是——”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愕、疑惑、或是充满敌意的脸庞。
“——建立一个新的正义联盟!”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眼神瞬间瞪大,呼吸也为之一滞。
除了我身后的伊兹,她眼中只有专注与执行的决心;以及阴影中的百特曼,他早已知晓一切,并做出了他的选择。
看着他们脸上那副如同观赏了一场现代主义荒诞剧的表情,我满意地笑了笑。
然后,用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如若一位政客在选举前演说时的宣言式口吻,清晰地补充道:
“一个正当化、商业化、规范化…或者更准确地说,市场化的正义联盟。”
“一个——”
我刻意拉长了音调,让最后一个词如同具有法律效力的公章,重重盖下:
“——英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