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轸陨落的哀钟余音未绝,南境告急的烽火已映红天际。楚成王得知晋国柱石已折,狂喜之下,尽起三军,以斗椒为先锋,令尹子文总督后援,浩浩荡荡,渡过汉水,北犯中原。此次不再是骚扰蚕食,而是志在必得的全面进攻,兵锋直指晋国最关键的盟友——郑国,意图一举切断晋国伸向中原的臂膀。
绛都宫廷,悲怆的气氛被更紧迫的危机感取代。晋襄公身着素服,坐于朝堂,眉宇间的稚气已被连日来的巨变与压力磨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自镇定的坚毅。他环视殿内群臣,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先轸将军新丧,楚人便大举来犯,欺我晋国无人乎?国难当头,众卿有何良策?”
殿内一片肃穆。失去先轸,如同巨人被抽去了脊梁,所有人都感到一种空前的虚弱与不安。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如今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狐偃与赵衰,以及先轸临终前举荐的栾枝和胥臣。
狐偃率先出列,他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忧虑,但眼神依旧清明:“主公,楚人倾国而来,其势凶猛。然我先轸将军虽去,晋国将士血性犹存,甲兵依然锋利!当务之急,是速定统帅,稳定军心,南下迎敌!绝不可让楚人踏入郑国腹地!”
赵衰接口道:“狐偃大夫所言极是。先轸将军举荐栾枝、胥臣二位将军,必是深知其能。臣附议,可命栾枝为主将,胥臣为副,总督南征军事,火速驰援郑国。”
栾枝与胥臣闻言,立刻出列,跪伏于地。栾枝声音沉稳,带着悲愤:“臣等才疏学浅,万不敢与先轸将军相比。然国恩深重,仇敌当前,臣等愿效死力,肝脑涂地,以报先君、先将军之恩,以卫社稷!”胥臣亦慨然道:“末将必追随栾枝将军,与楚虏血战到底!”
晋襄公看着这两位军中宿将,他们是先轸一手培养起来的臂膀,经验丰富,忠诚可靠。此刻,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他深吸一口气,走下王阶,亲手扶起二人:“二位将军请起!先轸将军既托重任于汝等,寡人亦深信不疑!晋国三军,便托付给二位了!望二位同心协力,勿负寡人与先将军之望!”
他当即颁下诏令:以栾枝为中军将,主元帅事;胥臣为上军将,为副;尽发国中可用之兵,并传令郑、宋、卫等盟国,各出兵助战,共御强楚。同时,任命狐偃坐镇绛都,总揽后方政务,协调粮草补给;赵衰则负责与周王室及各诸侯国的外交联络,稳固联盟。
晋国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在经历短暂的震荡后,再次艰难地启动起来。只是,这次掌舵的,已非那位算无遗策的军神。
栾枝、胥臣率晋国主力并诸侯联军,日夜兼程,南下至郑国境内,在伊水、洛水一带依托地势,构筑防线,迎击楚军。与此同时,楚军主力也在斗椒的率领下,逼近伊洛地区。
两军对垒,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蔽日,杀气冲霄。然而,与以往先轸在时主动寻求战机、谋定后动的风格不同,此次晋军主帅栾枝用兵更为谨慎持重。他深知己方新丧主帅,士气虽旺但心气受挫,且楚军势大,锐气正盛,故而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深沟高垒,坚壁不出,意图以逸待劳,消耗楚军锐气。
楚军先锋斗椒数次率军挑战,在晋军营寨外耀武扬威,辱骂叫阵,言辞极尽挑衅之能事,欲激晋军出战。晋军将士皆愤懑不已,纷纷向栾枝请战。
胥臣亦按捺不住,对栾枝道:“将军,楚虏猖狂至此,我军若一味避战,恐挫伤士气,亦令盟邦耻笑!不若让我率一军出营,挫其锋芒!”
栾枝却摇头否决:“胥臣将军稍安勿躁。楚人此来,求战心切。我偏不与之战。彼辈远道而来,粮草转运艰难,日久必生懈怠。况斗椒有勇无谋,久攻不下,其心必躁,必有疏漏。待其师老兵疲,或粮草不济时,再寻机击之,方为上策。”
栾枝的策略,就军事而言,不失为老成持重之道。然而,他低估了楚军此次的决心,也高估了诸侯联军的耐心。楚军见挑战不成,便分兵四处抄掠,攻击晋军粮道,骚扰助战的郑、宋军队。郑国本就人心浮动,在楚军压力下,内部亲楚势力又开始暗流涌动,不断向郑伯施加压力,暗示若晋军不能迅速退敌,郑国恐将再次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