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一直紧攥的铜钱,轻轻放回桌面。那铜钱竟已微微变形,边缘沾着湿冷的汗渍。他未看那钱币,只盯着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古井深处捞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上回书说到,柳氏腹怀鬼胎,日渐狰狞,赵府上下疑云密布,赵德贵强撑喜意,心下却已生寒。这强求而来、扎根于罪孽之中的‘麟儿’,如今已到了瓜熟蒂落之时。
……
柳氏的“怀胎”已近十月,那肚腹却大得异乎寻常,紧绷的青黑色皮肤下,血管虬结如同蛛网,冰冷的触感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她整日昏昏沉沉,偶尔清醒,眼神也是空洞绝望,口中只反复念叨着“报应……报应……”。赵德贵早已不敢轻易踏入“锦绣阁”,只命丫鬟婆子严加看守,心中那点期盼,早已被日益滋长的恐惧吞噬。
这一夜,狂风骤起,吹得赵府屋檐下的灯笼疯狂摇晃,明灭不定。乌云蔽月,天地间一片晦暗。
子时刚过,“锦绣阁”内陡然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划破了死寂的夜空!那声音属于柳氏,却尖锐扭曲得如同恶鬼咆哮!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家具翻倒的巨响,以及丫鬟们魂飞魄散的尖叫!
赵德贵被惊醒,心中骇极,披衣而起,抓起桌上一柄镇纸充当武器,带着几名胆大的家丁,战战兢兢地冲向“锦绣阁”。
还未到门前,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与腐烂的恶臭便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阁门洞开,里面烛火全灭,只有阴惨惨的绿光从内透出。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帘幔撕裂。两个守夜的丫鬟瘫软在地,一个双目圆瞪,口鼻流血,已然气绝;另一个缩在墙角,浑身痉挛,指着内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已是吓疯了。
内室床榻之上,景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柳氏直接挺地躺在血泊之中,双目暴突,面容扭曲定格在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她的腹部被从内向外生生撕裂开一个巨大的窟窿,血肉模糊,内脏隐约可见,却不见婴孩踪影!唯有那破裂的子宫处,缠绕着丝丝缕缕粘稠如沥青的黑气,正发出细微的、如同万千蛆虫蠕动的窸窣声。
而在那血泊与黑气旁边,站立着一个……“东西”。
那物约莫三四岁孩童大小,通体呈暗青色,皮肤褶皱如同老叟,布满紫黑色的斑块。它脑袋奇大,头顶只有几撮稀疏枯黄的发毛,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全是漆黑,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它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尖细如锯齿的牙齿,嘴角还挂着新鲜的血肉碎末。它并非脚踏实地,而是微微悬浮着,周身散发着与十王殿中如出一辙的阴寒死气与冲天怨念!
这哪里是什么婴孩?分明是从幽冥逃出的索命恶鬼!
那鬼胎似乎察觉有人到来,缓缓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眸子“盯”住了门口的赵德贵一行人。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笑,伸出细长乌青、指甲尖利的手指,指向赵德贵。
一个冰冷、怨毒、重叠着无数细碎声音的意念,直接刺入所有人的脑海:
“爹……你盼的儿子……来了……来拿……赵家的一切了……”
赵德贵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跑!
可他刚迈出一步,那鬼胎猛地张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赵德贵和那几个家丁顿时觉得头痛欲裂,手脚僵硬,竟动弹不得!
鬼胎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飘至赵德贵面前,那双纯黑的眼睛几乎贴到他的脸上。
“你的钱……害死了好多人……”鬼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恨,“都给我吧……”
它伸出利爪,猛地插向赵德贵的胸膛!并非为了取他性命,而是如同穿透无物般,直接探入了他心口!赵德贵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却无法挣脱。只见鬼爪收回时,竟从他体内抓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由纯粹“贪念”与“不义之财”凝聚成的虚影!
鬼胎将那金影塞入口中,咀嚼几下,吞了下去,它周身的气息似乎壮大了一丝。而赵德贵则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萎顿在地,面色灰败,眼神涣散,口中涎水直流,竟似痴傻了!他一生钻营、视若性命的家财运势,竟被这鬼胎生生夺走!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整个赵府。正妻王氏带着一群护院家丁举着火把赶来,看到屋内惨状和那恐怖的鬼胎,无不吓得腿软筋麻。
“妖……妖怪!快!快打死它!”王氏尖声叫道,自己却往后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