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那枚铜钱重新拈起,置于掌心,用另一根手指的指甲,一下下,极轻却又极刺耳地,刮搔着钱币边缘。那“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茶馆里回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啃噬着骨头。
“上回书说到,赵德贵为求子嗣,听信邪言,夜闯十王殿,那年轻小妾柳氏归来便有了身孕。赵府上下,只道是阎王显灵,喜气盈门。可这强求来的‘麟儿’,当真是送子观音赐下的福报么?”
他停下刮搔的动作,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今夜,咱们便瞧瞧,那柳氏日渐隆起的肚腹之内,怀着的,究竟是何等样的‘孽胎’!”
……
柳氏有孕的消息,如同春风,瞬间吹散了赵府连日来的阴霾。赵德贵整日喜笑颜开,对柳氏更是百依百顺,珍馐美味、绫罗绸缎,如流水般送入她居住的“锦绣阁”。府中下人见了柳氏,无不屏息凝神,恭敬行礼,仿佛她腹中怀着的,已是未来的小家主。
然而,身处旋涡中心的柳氏,却一日比一日惶恐,一日比一日憔悴。
自那日从十王殿归来,她便觉得周身不适,尤其是小腹处,总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阴寒。如今确诊有孕,那寒意非但未减,反而愈发深重。她时常在夜深人静时,被腹中一阵阵剧烈的、不同于寻常胎动的搅动惊醒。那感觉,不像是孩子在伸展拳脚,倒像是……有什么活物,在用尖利的爪子,从内部狠狠抓挠着她的子宫壁!又酸又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痛。
她的胃口也变得极其刁钻古怪。往日喜爱的清淡小菜、滋补汤水,如今闻到味道便觉恶心反胃。反而对那些生冷腥膻之物,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渴望。一次,厨房送来一碗还带着血丝的羊肝,她竟如同饿鬼投胎般,不顾形象地用手抓起,几口便吞咽下肚,那冰凉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口感,竟让她获得了一种诡异的满足。伺候她的丫鬟看得目瞪口呆,背过身去便忍不住干呕。
更让她害怕的是自己身体的变化。她的脸色不再是孕妇该有的红润,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眼窝深陷,周围泛着乌青。原本纤细的腰身虽日渐粗壮,但那肚皮摸上去,却异样地坚硬冰冷,缺乏应有的弹性与温暖。皮肤下,隐隐可见一些细微的、青黑色的脉络,如同蛛网般蔓延。
她偶尔对镜自照,会被镜中那个形销骨立、眼神惶恐、唯有腹部诡谲隆起的女人吓到。这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美貌?分明像一具被邪物寄生的皮囊!
她将这些恐惧与不适,小心翼翼地透露给赵德贵。可沉浸在得子狂喜中的赵德贵,哪里听得进去?只当她是初次有孕,心思敏感,加之身体虚弱所致,反而宽慰她:“莫要胡思乱想!这是阎王爷赐下的麟儿,自然与寻常胎儿不同!你好好将养着,给老爷我生个大胖小子便是头功!”
他又请来镇上最好的郎中。那郎中年事已高,须发皆白,被赵府仆从几乎是架着请来。他为柳氏诊脉,手指搭上那冰冷的手腕,不过片刻,眉头便紧紧锁起,脸色也变得凝重异常。
“如何?郎中,我这儿子的脉象可还强健?”赵德贵急切地问。
老郎中收回手,捻着胡须,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回老爷的话,这脉象……滑而疾,沉而紧,似有……似有两股气流交冲,一股阴寒刺骨,一股……躁动不安。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胎象。”
他看了一眼柳氏那青白的脸色和异样坚硬的腹部,压低声音对赵德贵道:“老爷,请借一步说话。”
到了外间,老郎中才忧心忡忡道:“赵老爷,请恕老夫直言。尊夫人此胎,恐怕……非比寻常。脉象诡谲,母体衰败,邪气侵体。依老夫愚见,此胎……凶多吉少,恐对母体有极大损伤,甚至……有性命之忧啊!”
赵德贵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放屁!什么凶多吉少?这是老夫诚心祈求,阎王爷亲赐的麟儿!你再敢胡言乱语,咒我儿子,仔细你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