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今夜未点灯,只借着窗外漏进的残月微光,将一枚边缘锐利的铜钱立在桌面。他枯瘦的指节压着铜钱,声音比那月光更冷,带着一股子从坟地里带出来的阴湿。
“诸位,今夜不说精怪,不论狐鬼,单说这‘因果’二字。”他指尖一拨,铜钱在桌上急速旋转,发出嗡嗡低鸣,如同冤魂呜咽,“常言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可偏偏有人,仗着财势,欺天害理,以为能逃得过。却不知,那报应不来则已,一来……便是断子绝孙的祸根!”
铜钱力竭,哐当倒下,恰好是刻着“恶”字的那面朝上。
……
清河镇首富,当属镇东的赵半城。
赵半城本名赵德贵,祖上便是积富之家,传到他这一代,更是变本加厉。米行、布庄、当铺、田产,镇上半数营生都与他赵家有关。此人年过四旬,肥头大耳,一双细眼总是眯缝着,精光闪烁,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手段更是狠辣。
压低米价,囤积居奇,逼得佃户卖儿鬻女;强占民田,勾结官府,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镇上百姓,当面尊他一声“赵老爷”,背地里无不咬牙切齿,咒他断子绝孙。
说来也怪,这赵德贵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可偏偏就是生不出一个带把的儿子。正房夫人连生三胎,皆是女儿;抬进门的四房小妾,肚子也算争气,可落地的还是丫头片子。眼看年岁渐长,香火无继,赵德贵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请医问药,拜佛求神,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却始终不见成效。
镇上早有流言,说这是赵家缺德事做多了,上天降下的报应。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赵德贵耳中。
这一日,赵德贵正在厅中喝着闷酒,管家赵福小心翼翼地将这流言禀报上来。赵德贵闻言,那张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猛地将手中酒杯摔得粉碎!
“放他娘的狗屁!”他暴跳如雷,额上青筋虬结,“哪个杀才在背后嚼舌根?敢咒我赵家绝后?!查!给老子查出来!老子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赵福吓得浑身一颤,连忙应诺。不过两日,便查到了源头——是镇西一个以打铁为生的老鳏夫,名叫王铁口。此人性子耿直,又好饮几杯劣酒,那日酒后与人在茶摊闲话,便说了几句“赵家无后,乃是天谴”的实话。
赵德贵冷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他唤来赵福,低声吩咐几句,又备下一份厚礼,亲自去了县衙。
不过三日,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差便冲进了王铁口的铁匠铺,声称搜出了“私通山匪”的凭证——几把刚刚打好的、再普通不过的柴刀,被硬说成是给土匪打造的兵刃。王铁口百口莫辩,被锁链一锁,拖入大牢。不过三五日,便传出了他“畏罪自尽”的消息,尸首被草席一卷,扔到了乱葬岗。
消息传开,清河镇上一片死寂。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将那份愤恨与恐惧更深地埋进心里。茶余饭后,再无人敢提及赵家子嗣之事,只是那眼神交汇处,无声的诅咒,似乎更加浓重了。
赵德贵除了这“口舌之患”,心中快意,只觉念头通达。可那生儿子的心病,却并未因此减轻分毫。眼见着后继无人,万贯家财不知要便宜哪个旁支远亲,他便寝食难安。
这一日,府上来了个游方的相士。那相士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身形干瘦,面色焦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有些瘆人。他不请自来,直入中堂,对着愁眉不展的赵德贵便是一揖。
“赵老爷可是为子嗣之事烦忧?”相士开门见山,声音沙哑。
赵德贵正心烦,本欲将其轰走,闻言却心中一动,眯眼打量着他:“你是何人?怎知老夫心事?”
相士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无半分暖意:“贫道云游四方,偶过宝地,见贵府上空……隐有青黑之气缠绕,于子嗣宫尤为滞涩,故有此一问。”
赵德贵虽半信半疑,但病急乱投医,便道:“既如此,道长可有解法?”
相士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吟道:“寻常神佛,怕是难解此厄。老爷若要求子,须得去那至阴至阳交汇之地,拜那执掌生死轮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