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墙上,那女子的影子,依旧清晰无比。甚至,他看到那影子的头部,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正在……凝视着他。
“啊——!”陈明吓得魂飞魄散,从椅子上弹起,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书架。
也就在此时,一个哀婉凄楚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幽怨与期盼:
“郎君……你终于,看到我了……
陈明瘫软在地,面无血色,颤抖着指向墙上的影子:“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缠着我?!”
那女子的影子微微颤动,声音如泣如诉:“妾身非人非鬼,只是一缕依附于这伞上的执念……郎君那日将妾身从荒郊带出,便是接受了妾身的契约。”
“契约?什么契约?我不知道!”陈明急道。
“伞在人在,伞亡……”女子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人亡。”
陈明如坠冰窟,终于明白那茶馆老妪为何再三警告。原来他这是亲手将索命符请回了家!
“你……你想要怎样?”
墙上的影子变得柔和了些:“郎君莫怕,妾身不会害你。妾身生前枉死,心愿未了,无法超生。只求郎君明日科考,携妾身一同入考场。待郎君金榜题名时,以状元之身,至城南的枯井旁,将伞烧与妾身,便可助我了却执念,重入轮回。届时,契约自解,妾身还会保佑郎君官运亨通。”
“若……若我不答应呢?”陈明抱着一丝侥幸。
话音刚落,墙上的影子骤然扭曲、放大,散发出森森鬼气,房间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那女声变得尖利刺耳:“那便休怪妾身无情!郎君此生,休想再离开此伞半步!”
强烈的恐惧扼住了陈明的喉咙。他毫不怀疑,若敢拒绝,立刻便会横死当场。前程性命皆系于此,他根本没有选择。
“……我,我答应你。”他颓然道。
影子瞬间恢复原状,声音也重回温柔:“多谢郎君。明日,且看郎君金榜题名。”
烛火“噗”地一声熄灭,房间陷入黑暗,唯有那把嫣红的油纸伞,在夜色中,泛着微不可察的、诡异的光泽。
次日考场,陈明怀揣着那把已被他拧成短棍、藏于袖中的油纸伞,如履薄冰。考试过程中,他精神恍惚,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但奇怪的是,下笔时竟文思泉涌,许多平日记不清晰的章句都清晰地浮现脑海。
放榜之日,他竟真的高中解元,名列前茅。
但陈明的心中却五味杂陈,既有登科的喜悦,更有对未知的恐惧。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依照约定,打听到城南确有一口废弃的枯井。
是夜,月黑风高。陈明带着伞和纸钱贡品,战战兢兢地来到枯井边。
井口被荒草半掩,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点燃香烛,将伞放在地上,声音发颤:“姑娘,你的嘱托我已完成,今日便依约送你往生。”
他拿起准备好的火折子,正要点燃伞面,异变陡生!
那伞无风自动,“啪”地一声,自行弹开!嫣红的伞面在夜色中旋转,如同盛开的巨大花朵。伞下,一个穿着血红嫁衣、面色惨白、双目流血的女子虚影,缓缓浮现,朝他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郎君……你虽守信,可惜……”
女子的声音不再是哀怨,而是充满了贪婪与恶意。
“可惜什么?”陈明吓得连连后退。
“可惜,我骗你的。”女鬼狞笑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超度。而是你这新科解元的……一身文运官气,助我化为厉鬼,重返阳间!”
话音未落,红衣女鬼便化作一道黑气,直扑陈明面门!
陈明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侵入体内,魂魄仿佛要被撕裂抽离。他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三日后,有樵夫在枯井边发现一具书生尸体,面目扭曲,似是被活活吓死。尸体旁,散落着考篮和撕碎的纸钱。
而那把嫣红如血的油纸伞,却不见了踪影。
有人说,曾在另一个雨夜,看到一把同样的红伞,立在某个渡口的迷雾中,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
说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茶馆内死寂一片,唯有窗外的风声呜咽。
他慢悠悠地重新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再次笼罩茶桌。他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听众,目光最终落在那把靠门而立、依旧滴着水珠的嫣红油纸伞上,沙哑一笑:
“诸位,您说……下一个撑伞的,会是谁呢?”
“好了,今夜已晚,故事讲完。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