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弼被投入大理寺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朝野上下炸开。三司会审迅速展开，有了赵严提供的初步证据和调查方向，审讯进展颇为顺利。
张弼起初还试图顽抗，但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审讯压力下，心理防线逐渐崩溃，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一些问题，试图减轻罪责。
然而，胤桁和沈卿尘的目标，远不止一个张弼。
密室中，烛火摇曳。沈卿尘将一份新的密报放在胤桁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致命弱点时的兴奋：“王爷，鱼儿开始咬钩了。张弼为求自保，吐露了一些关于去年黄河赈灾款的事情……虽然他说得含糊，但指向已经很明确。”
胤桁目光一凝：“黄河赈灾款？”那是去年朝廷拨付的三百万两白银，用于安抚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灾民，事关重大，若有人敢在其中动手脚，简直是丧尽天良！
“不错。”沈卿尘压低声音，“张弼承认，他曾受东宫一位属官暗示，在部分赈灾物资的采购和调拨上‘行过方便’，其中有一部分款项，最终并未完全用于灾民，而是……流入了东宫的小库房，数额约在五十万两左右。经手人，就是太子府的那个属官，与张弼的妻弟王贲有过数次秘密接触。”
五十万两！贪污赈灾款！这已不仅仅是贪墨，而是动摇国本、天怒人怨的重罪！一旦坐实，太子的储君之位必然不保！
胤桁眼中寒光乍现，如同出鞘的利剑：“证据呢？可能坐实？”
沈卿尘自信一笑：“王爷放心，既然有了方向，证据自然可以‘找到’。王贲那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他会‘意外’地保留下来几封与那位东宫属官往来的密信和一些关键的账目副本。至于那位属官……只要三司的人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自然会发现他近期突然增加的巨额家产，以及其与太子殿下某些……不太合规矩的银钱往来。所有的线索，都会完美地指向东宫。”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一切都会是赵严御史和他手下那些‘能干’的官员，‘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和不懈的努力，‘自行’查到的。我们，只是在一旁，确保他们不会‘遗漏’任何关键信息而已。”
胤桁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冰冷而坚定：“既如此，那便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吧。将这条线索，同样‘送’到赵严手中。这次！要做得比上一次更加天衣无缝。”
“明白。”沈卿尘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棋手落下关键一子时的锐利光芒。
赵严在得到关于黄河赈灾款的匿名线索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震惊。
他一生弹劾过无数贪官污吏，但将矛头直指当朝储君，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反复核查那些“意外”获得的密信与账目副本，字迹、印鉴、款项流向，都与太子府那位属官以及张弼妻弟王贲的供词隐隐吻合。
更让他心惊的是，顺着这条线私下查访，发现那位属官近期确实在宛都购置了多处产业，其家眷生活奢靡，与其俸禄严重不符。
一边是国法纲纪，是数十万灾民可能因贪墨而遭受的苦难；
另一边是储君之位，是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甚至是他自身及家族的未来。
赵严在值房内踱步整夜，烛火燃尽又复点。天光微亮时，他看着镜中自己花白的须发和依旧清亮的眼睛，想起了初入仕途时的誓言——“以一身之正，正朝廷；以朝廷之正，正天下”。
他提起笔，手稳如磐石。
这一次的奏章，他写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谨慎，措辞却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