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少爷悄悄从马飞飞那儿溜出来,被老佣人巴布藏到岛西边的石灰岩洞里。这洞入口隐得深,里头倒宽敞,还淌着股淡水。巴布五十多岁,黑瘦但精干,左腿有点瘸——当年跟到峄老麦打天下时遭的伤。
“少爷,莫开腔。”巴布把最后点淡水和芋头塞到少年手里,自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鬼子正在抓人修工事,你这种年纪的,他们最喜欢抓去当苦力。”
日军占了木耳岛的头几个月,岛上到处飘着铁锈和硝烟味。原先酋长议事厅的废墟上,立起了插太阳旗的哨塔,日本兵穿起土黄色军装,枪刺亮闪闪的,反射着热带的大太阳。
傻少爷懵懵懂懂点头,怀里还抱到那个烧了一半的玩偶——是小时候他妈用海鸟羽毛和贝壳缝的海鹰。现在玩偶半边焦黑,只剩一只玻璃珠眼睛,呆呆望到洞顶。
洞外传来日语吆喝和皮靴踩地的声音,巴布赶紧捂住少爷的嘴,两人紧紧贴到岩壁上。等脚步声走远,少爷突然说:“巴布,老爹变鹰飞走了。”
巴布眼眶一热,用粗糙的手抹了把脸:“是,酋长变鹰飞……他老人家只是负了伤,被送到后山妈祖庙养起了。”
日子一天天过,岛上的变化吓人得很。日军砍了神圣的图腾林修炮楼,填了传统的渔场筑防御工事。岛民被强拉去干活,动作慢一点就遭鞭子抽。
一个月后,巴布冒险出洞找吃的,回来时额角还在流血。
“遭鬼子碰到了?”少爷难得机灵一回,笨手笨脚伸手去擦巴布脸上的血。
巴布又摇头又点头,从怀里摸出两个烂了半边的芒果:“没事,少爷你吃。”
那天晚上,巴布发起高烧。少爷守到他旁边,不停用湿树叶敷他额头。半夜,巴布突然抓住少爷的手:“少爷,酋长走之前……喊我交给你样东西。”
他从贴身的皮囊里摸出个小布包,里头是块深青色木牌,刻着海鹰图腾——这是木耳群岛酋长的信物。
“酋长说……万一他暂时回不来,就把这个给你。”巴布气息越来越弱,“他还说……你不是真憨,是魂还没醒。”
少爷茫然地摸到木牌上凹凸的纹路,那一刻,他混沌的脑壳里像有啥子闪了一下,就跟阳光好不容易钻出海雾样。
巴布伤太重,天亮前就断了气。少爷坐到尸体旁边,一动不动。直到洞外又传来人声,这次说的却是中国话。
“确定是这一片?”“情报说老酋长的儿子就藏在这附近。”
几个穿破旧军装的人钻进来,领头的居然是“宙先生”——他脸上还留着鹰刑的疤,眼睛却亮得很。
“峄少爷!还认得到我不?”宙先生快步上前,看到巴布的尸体,叹了口气,“我们来晚了。我是马飞飞将军手下的侦察队长,真名周身窿。上次来是考察岛情,这次是带远征军来抗日的!”
少爷呆呆看着他们,突然举起那块木牌:“老爹……飞走了。”
周身窿盯着木牌,郑重地行了个礼:“我们晓得到老爹的事,他在后山养伤。但现在木耳群岛需要新酋长,少爷,跟我们走嘛。”
远征军的基地设在木耳群岛里最隐蔽的月牙岛上。马飞飞旅长是个精悍的重庆汉子,见到少爷就拍大腿:“要得!老酋长的崽,再憨也是条好汉!”
少爷被安排住在军营里,反应还是慢,话也少,但喜欢看士兵操练,有时会跟着模仿动作,姿势笨是笨,却透着股奇怪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