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回忆的温度，像在讲一个珍藏了多年的故事：“五岁那年春天，你家搬去老院子隔壁，第一天你就穿着这件碎花裙，扎着羊角辫，跑到我家门口，问我‘你口袋里是什么？是不是糖？’我当时藏了颗草莓糖，是我妈从上海带回来的，红色油纸包着，我舍不得吃，想留着当宝贝。你非要抢，我不给，你就拽着我的衣角哭，最后我只能分了你一半，你咬了一口，糖汁沾在嘴角，还笑着说‘真甜’。”
林知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红色的油纸，甜得发腻的草莓味，还有顾沉舟当时委屈的脸，像只被抢了食的小狼崽。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月牙疤痕，又摸了摸顾沉舟小臂上的疤，能感受到那道凸起的纹路，比她的深些：“那……那热水壶呢？我记得是在石阶上打翻的，当时我哭了，你还把我的手放进冷水桶里。”
“是在老院子的青石板阶上，”顾沉舟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滑，轻轻碰了碰她的月牙疤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那天你非要玩我的铁皮青蛙，我不给，你就追着我跑，没注意石阶上的热水壶——是奶奶刚烧好的开水，准备泡花茶的。我眼看热水要溅到你身上，赶紧扑过去挡在你前面，结果我们俩的小臂都被烫到了，你的疤浅些，我的深些。奶奶当时还骂了我，说我没看好你，你却拉着奶奶的衣角说‘是我要抢青蛙，不怪他’。”
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却又有点哽咽：“后来你家搬去外地，我去送你，你手里举着半只贝壳，说是在海边捡的，要送给我当礼物。我没敢要，怕你爸妈说我不懂事，就偷偷用我爸的旧相机拍了张照片，就是你看到的那张，一直放在钱包里。你走后，我每天都去老院子的梧桐树下等，以为你还会回来，等了半年，才知道你搬去了很远的地方。”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疼又暖。她想起小时候总陪她爬树的小男孩，想起替她背黑锅被奶奶骂的小男孩，想起在梧桐树下等她的小男孩，原来那个人，一直是顾沉舟。她的指尖攥着他的风衣，力道渐渐松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轻轻回抱他的动作，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海腥味，是她最熟悉的味道：“那你……找了我多久？”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点沙哑：“找了十几年。上学时，我总跟同学打听‘有没有人认识林知夏，左眼角有颗痣’；工作后，我托人查户籍，跑了好几个城市；当卧底时，我也没放弃，每次去不同的地方，都会留意有没有左眼角有痣、小臂有月牙疤的女孩。直到去年在医院，你陪你爸复查，我看到你眉骨的旧疤，又看到你小臂的月牙疤，我才敢确定，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深棕色皮钱包，打开卡槽，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照片——照片边缘的磨损比林知夏手里的更严重，油纸包的糖、羊角辫的细节都有点模糊，却依旧能看清女孩的笑脸。他把照片放在林知夏手里的照片旁，两张照片里的女孩笑容重叠，背景一个是梧桐树下，一个是海边礁石，却藏着同一段童年时光，像两瓣拼图，终于合在了一起。
顾沉舟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却又刻意避开了她的腰腹——那里藏着他们的女儿念念，已经四个月了，偶尔会轻轻踢她。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照片边缘的磨损痕迹照得格外清晰，那是岁月的印记，也是他从未放弃寻找她的证明。他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能感受到那里的柔软，还有偶尔传来的细微动静，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念念以后出生，小臂上说不定也会有道相似的疤，像我们的一样，是我们一家人的印记。”
“以后，我们的照片也要放在一起。”顾沉舟低头，在她的发旋落下一个轻吻，吻得很轻，带着点胡茬的触感，却足够温柔，“等念念出生，我们带她回老院子拍张全家福，就坐在当年的梧桐树下，你还穿这件碎花裙，我还穿当年的白衬衫，让念念举着我们的旧照片，把我们错过的时光，都一点一点补回来。”
林知夏靠在他怀里，看着两张重合的照片，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小腹里细微的胎动，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归宿。阳光依旧温暖，透过百叶窗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樟木书架上，与父亲的旧书、顾沉舟的笔记、念念的涂鸦本叠在一起，像一幅被岁月珍藏的画。樟木的香气漫在空气里，混着海腥味和雪松味，那些被时光藏起的童年羁绊，那些跨越十几年的寻找与等待，终于在这个午后，以最温柔的方式，圆满了彼此。
顾沉舟伸手拿起木箱里父亲的旧钢笔，笔帽上刻着“夏夏”两个字，是父亲当年为她刻的。他把钢笔递到林知夏手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以后我们用这支笔，在相册里写上新的故事，从童年到现在，从我们到念念，一直写下去。”
林知夏握着父亲的钢笔，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又感受着顾沉舟掌心的温暖，看着两张旧照片上的笑脸，眼泪终于停了。她点点头，声音带着刚平复的沙哑，却满是温柔：“好，一直写下去，把我们所有的故事，都写进相册里。”
阳光慢慢移动，从书架移到地板，又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樟木的香气依旧，老纸张的脆感依旧，还有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歌。那些被时光藏起的秘密，终于在这个午后，随着两张旧照片的重合，化作了最安稳的幸福，预示着往后余生，他们会带着童年的羁绊，牵着彼此的手，陪着念念长大，把所有错过的时光，都酿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