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旧书房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模样。红木书桌的桌面被常年摩挲得发亮,边角处留着他用钢笔尖刻下的“知夏”二字,是她十岁生日时,他笑着说“要把女儿的名字刻在身边”留下的痕迹。书桌最左侧的抽屉没锁,拉开时能听见“咔嗒”的轻响,里面叠着几本泛黄的画册,是她小时候的涂鸦,每页都有父亲用红笔批改的痕迹,“这里的太阳可以再圆一点”“小花的颜色很亮,像知夏的眼睛”。
窗台上的绿萝枯了半截,原本翠绿的叶子蔫蔫地垂着,只有靠近窗台的地方还留着点浅绿,是父亲生前每天浇水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像被切开的金条,落在墙角的藤椅上——那是父亲常坐的椅子,扶手上还沾着点普洱茶的茶渍,是他上次泡茶时不小心洒的,到现在都没擦干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脑丸味,混着父亲生前常喝的普洱茶香,温温的,像他还在身边,正坐在藤椅上翻着报纸,偶尔抬头对她笑。
林知夏蹲在书桌旁,膝盖抵着冰凉的红木腿,指尖轻轻拂过抽屉深处的暗格——那是她昨天翻遍整个书房,把书架上的书全搬下来、敲遍了书桌的每个角落才找到的。暗格很小,刚好能放下一个笔记本,她的指尖碰到皮质封面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摸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抽出来,是烫金纹的黑色皮质封面,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翻阅过。指腹摸过封面上模糊的“0719”编号,指尖能感觉到烫金的凸起,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发紧——这个编号,她在父亲的日记里见过,在顾沉舟的生日资料里也见过,原来不是巧合。
笔记本的锁扣是黄铜的,轻轻一掰就开了。翻开第一页,一枚褪色的警徽掉了出来,落在地板上发出“叮”的轻响。警徽的边缘磨得发亮,中间的五角星还带着点淡金,是父亲的没错——她小时候见过,父亲总把它藏在枕头下,说“这是爸爸的宝贝”。内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暗号,字迹是父亲的,却比平时更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的:“货船今晚靠岸,代号‘夜鹰’,对接人穿黑色夹克”“周三下午三点,老地方见,对方左手有疤,戴黑框眼镜”“账本在画室的橡木抽屉,钥匙在怀表夹层”……
一页一页往后翻,林知夏的指尖开始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把“夜鹰”两个字染得模糊。最后一页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父亲穿着笔挺的警服,站在一群穿同样制服的人中间,笑容比记忆里更挺拔,眼神亮得像太阳。原来他不是普通的商人,不是只会摆弄账本、偶尔会给她画向日葵的爸爸,他是卧底警察,是潜伏在走私团伙里的“0719”号警员,是用生命在保护她、保护这座城市的英雄。
喉咙里堵得发慌,像塞了团湿棉花,连呼吸都带着疼。林知夏把脸埋在笔记本里,能闻到父亲留下的味道,混合着纸张的陈旧味,让她想起小时候,她总趴在父亲的书桌旁,看他写东西,他会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腿上,说“知夏以后也要做个勇敢的人”。原来那时他就在写这些暗号,就在为危险的任务做准备,可他从来没跟她说过,只是把所有危险都藏起来,给她一个安稳的童年。
“吱呀”一声,书房门突然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合页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有人在门口窥探。林知夏猛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视线有些模糊,却本能地把笔记本往怀里抱——这是父亲的秘密,是他用命换来的证据,绝不能被别人拿走。
还没来得及把笔记本藏进衣服里,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嗒、嗒、嗒”,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皮带扣撞击的声音,和上次在仓库伏击他们的人一模一样!林知夏的手瞬间僵住,后背紧紧贴紧书桌,红木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却压不住后背的冷汗。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像有只兔子在里面乱撞,连带着指尖都开始发麻,笔记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掌心带着点薄汗,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熟悉的雪松味裹着急促的呼吸凑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别出声,是跟踪我们的人,刚才在楼下看到他们了。”
是顾沉舟!
林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想回头看他,想确认是不是真的是他,可后颈突然传来一股力道——顾沉舟牢牢按住她的肩膀,手指扣在她的肩窝,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把她往书桌旁的大衣柜方向拽。他的动作很快,却很轻,怕弄出声响引来外面的人,掌心始终贴在她的后背,像在给她传递力量。
那是父亲生前用的衣柜,深棕色的木质柜门上刻着简单的藤蔓花纹,是父亲亲手刻的,他说“这样衣柜就像有生命一样”。衣柜里还挂着几件他没带走的西装,深灰色的、藏蓝色的,都是他平时开会穿的,衣领上还沾着点淡淡的古龙水味,是他最喜欢的雪松味,和顾沉舟身上的味道很像,让她莫名地安心。
顾沉舟拉开柜门的瞬间,一股更浓的樟脑丸味涌出来,混着西装的布料味,呛得她忍不住想咳嗽,却被他捂住嘴,只能硬生生憋回去。他半抱着她躲进去,左手托着她的膝盖,右手扶着她的腰,把她往衣柜深处带,避开柜门的缝隙。反手轻轻关上柜门时,他特意留了一条极细的缝,刚好能看见外面的动静,却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衣柜里太狭小了,林知夏整个人被顾沉舟圈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不是心跳的“咚咚”声,是他在屏住呼吸,耳朵贴在柜门内侧,听着外面的动静,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透过衬衫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度。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头发蹭过她的额头,带着点痒,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的肌肉是紧绷的,手臂的线条硬邦邦的,像随时准备冲出去保护她。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书房门口,接着是“吱呀”的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翻东西的“哗啦”声立刻响起,抽屉被拉开又关上的巨响,书从书架上掉下来的“砰”声,混着粗哑的咒骂:“妈的,到底藏在哪了?顾沉舟那小子肯定把东西藏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