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公寓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像融化的黄油，在浅灰色床单上漫开，刚好裹住顾沉舟熟睡的侧脸。他侧躺着，后背微微弓起，像只紧绷的弓，眉头始终蹙着，连放松时都透着股化不开的疲惫。眼睫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扇形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偶尔会因为梦里的挣扎，无意识地眨一下，眼尾的红血丝在暖光里若隐若现——那是下午警方来过后，他在书房待了四个小时，烟蒂堆满烟灰缸留下的痕迹。
林知夏坐在床沿，膝盖上搭着条薄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毯面的纹路。她的目光落在顾沉舟搭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那里露着半截黑色西装袖口，是他下午穿的那件三年前的定制款，布料已经有些磨损，却被他保养得很好，只有袖口内侧藏着片暗红污渍，像干涸的血迹，在暖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格外刺眼。
下午警方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两个穿警服的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拿出父亲当年“意外”坠楼的现场照片，照片里有块沾了血迹的黑色布料碎片，边缘还带着撕扯的毛边。当时顾沉舟全程沉默，指尖反复摩挲着西装袖口，拇指蹭过那片污渍的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像在掩饰什么。
“林小姐，顾先生，”年长的警察把照片推到他们面前，指尖点了点布料碎片，“这块碎片我们查了三年，一直没找到匹配的衣物。你们要是有线索，还请配合。”
林知夏当时刚要开口，就被顾沉舟用眼神制止了。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是微凉的触感，带着点安抚的力道，然后才缓缓开口：“我没印象。当年我和林叔见面，穿的不是这件衣服。”他的声音很平，却让她莫名地不敢再追问，只看着他袖口的污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警方走后，顾沉舟就进了书房，门从里面反锁。林知夏端温牛奶进去时，透过门缝看见他对着父亲的旧照片发呆——照片里父亲搭着他的肩膀，两人都笑得很淡，背景是码头的吊臂。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父亲的脸，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再等等，快了……”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小山，有的还冒着微弱的火星，把他的手指熏得泛黄。
后来他靠在书房沙发上睡着了，呼吸轻浅，却总在梦里蹙眉，嘴角偶尔会溢出低低的闷哼，像是被什么缠得难受。林知夏把他扶回卧室时，他的头靠在她的肩窝，呼吸带着淡淡的烟味和雪松味，重量压得她肩膀发酸，却不敢动——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连睡着时，手指都攥着她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刻，暖光下的袖口污渍更清晰了。林知夏的心脏突突地跳，像有只小锤子在胸腔里敲，指尖捏着事先准备好的棉签，棉头已经被她攥得发皱。她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的这支无菌棉签，原本是为了处理顾沉舟昨天滑倒时蹭破的指尖，现在却被她用来试探一个可能刺痛彼此的真相——这污渍是不是父亲的血？顾沉舟和父亲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的手臂慢慢伸出去，棉签的棉头离袖口只有两厘米，指尖却开始发颤。视线落在顾沉舟熟睡的眉眼上，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些，唇瓣抿成淡淡的直线，平时锋利的下颌线在暖光里柔和了不少，像卸下了所有防备。她突然想起码头那晚，他把她按在集装箱上，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嘴，却在子弹擦过时，下意识把她的头往怀里按，后背绷得像块硬铁；想起慈善晚宴上，他仰头灌下那杯带药的香槟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没有丝毫犹豫；想起画室里他扑过来时，先撑在她耳侧的手，掌心垫着她的后脑勺，替她挡住了颜料管的撞击。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上来，让她的手臂僵在半空。棉签的棉头轻轻晃了晃，差点掉在被子上。“就看一眼，确认了就好。”她在心里反复默念，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借着痛感稳住手臂，棉头终于碰到了顾沉舟的手腕。
他的皮肤很凉，像刚从外面回来，带着点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蹭过棉头时，带着细微的粗糙感。林知夏的呼吸顿了半秒，正要让棉头蹭过那片暗红污渍，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猛地攥住！
“唔！”
她吓得浑身一僵，棉签从指尖滑落，掉在床单上，滚到床底。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抬头，撞进顾沉舟睁开的眼睛里。他的眼底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痛苦，红血丝爬满眼白，像熬了几个通宵。他没说话，只是攥着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凸起，却没用力掐她，只是牢牢地、不容挣脱地攥着，掌心的汗湿透过薄薄的睡衣，蹭在她的手腕内侧，留下一片黏腻的湿痕。
林知夏的心跳瞬间乱了，像擂鼓似的撞在肋骨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想挣开，手腕却被他攥得很稳，力道不大，却带着种让她无法反抗的坚定。顾沉舟的目光落在她慌乱的脸上，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她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睡衣，按在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