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混蛋……”林知夏趴在床边，额头抵着顾沉舟的手背，眼泪把他的皮肤都泡得发皱，“你用着我弟弟的心脏活了二十年，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找他，看着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齿……顾沉舟，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顾沉舟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极其轻微的一下，像蝴蝶振翅。林知夏猛地抬起头，看见他的睫毛颤了颤，眼尾渗出一滴透明的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进头发里。
“别恨他。”张特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谁，“顾先生这些年，活得比谁都苦。”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个铁盒，打开时里面装着堆零碎——颗缺角的玉佩、半块水果糖、张泛黄的诊断书。“这是从他老宅床板缝里找到的。”张特助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每年糖糖的忌日，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这些东西坐一夜。”
诊断书上的日期是二十年前，医生签名处写着“张启明”，诊断结果那栏赫然写着：“扩张型心肌病，需心脏移植”。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喘不过气。她想起顾沉舟每次剧烈运动后都会捂住胸口，想起他从不喝咖啡，想起他抽屉里那些没拆封的强心针——原来他不是诅咒，是病。
“他说，”张特助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一定要告诉你，他从来没把糖糖当成‘供体’，在他心里，糖糖是他没能护住的弟弟。”
IcU的仪器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顾沉舟的心率骤然下降，心电图上的波浪线变得平缓。医生护士涌进来，林知夏被挤到墙角，看着他们用除颤仪电击他的胸口，看着他的身体一次次弹起，像个破败的木偶。
“顾沉舟你醒醒！”她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劈了叉，“你欠我的还没还！你欠糖糖的也没还！你敢死试试！”
除颤仪的电极板再次贴上顾沉舟的胸口，这次他的手指猛地蜷起，抓住了林知夏垂在床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知夏……”他的嘴唇动了动，气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糖糖……不恨你……”
林知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去：“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恨我。你也不准恨自己，听到没有？”
顾沉舟的嘴角似乎牵起个极淡的弧度，眼尾的泪又多了些。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渐渐平稳，像重新找到节奏的钟摆。医生松了口气，摘下口罩说：“暂时稳住了，但能不能挺过今晚，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
林知夏重新坐回床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脉搏。她看着照片上十岁的顾沉舟抱着糖糖的样子，突然明白这二十年来，他活得有多煎熬——一边是救命之恩，一边是血脉亲情；一边是不敢言说的爱意，一边是无法偿还的愧疚。
“我不恨你了。”她对着顾沉舟的耳朵轻声说，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梅花胎记，那里的皮肤终于有了点温度，“但你得醒过来，我们一起给糖糖上坟，一起告诉他，我们都好好活着呢。”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IcU的玻璃照进来，在顾沉舟的手背上投下块暖黄的光斑。林知夏看着他的手指又动了动，这次更明显些，像在回应她的话。
她拿起那张泛黄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让它贴着自己的心脏。那里的跳动强劲而有力，与口袋里照片上那颗沉睡的心脏，仿佛隔着二十年的光阴，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鸣。
“等你好了，”林知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充满了坚定，“我们去糖糖的坟前，你把这些年欠他的糖都补上，我给你们做他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顾沉舟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胸口的起伏虽然微弱，却带着生命力的韧性。林知夏知道，他在努力，努力活着，努力回到她身边。
这场跨越了二十年的亏欠与救赎，终于在晨光里，有了一丝温暖的转机。而那颗在两个少年胸腔里跳动过的心脏，终将在爱与原谅里，找到真正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