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斧劈开通风管的瞬间,火星像淬了火的钢针溅在林知夏手背上,烫得她猛地缩回手。焦糊的金属味混着屠宰场特有的腥气钻进鼻腔,她仰头时,正撞见顾沉舟扯开的衬衫下那道蜿蜒疤痕——边缘泛着陈旧的粉白,像条褪了色的蛇,弧度与杂物间骸骨胸骨上那道裂痕分毫不差,像枚诡异的印章,盖在他左胸最脆弱的地方。
“抓紧!”顾沉舟的声音裹着浓烟砸下来,他伸手穿过通风管的破口,指尖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混着粘稠的血,将她的皮肤都濡湿了一片。
“轰——!”
苏瑶点燃打火机的刹那,汽油燃成的火龙顺着石阶疯跑下来,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斑驳的墙壁,将两人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扯得扭曲变形。热浪掀得林知夏的头发根根倒竖,头皮像被烙铁熨过般刺痛。手腕突然被一股巨力攥紧,她甚至听见自己骨头摩擦的“咯吱”声,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推出屠宰场的铁门。
后背撞在冰冷的铁栏杆上,林知夏咳得撕心裂肺。她回头时,看见顾沉舟被气浪掀飞在火海里,黑色衬衫像破败的蝶翼翻卷着,后背的伤口混着火星绽开,红得刺眼。他坠落的瞬间,指缝间露出来的半块和田玉佩在空中划过弧线,缺角处还留着个细小的豁口——那是她八岁那年抢他玉佩玩,失手摔在石阶上磕出来的,当时他还红着眼眶骂她“小泼妇”。
“顾沉舟!”她想冲回去,铁门却“哐当”一声自动锁死,冰冷的铁条硌得她掌心发疼。火舌从窗户窜出来,舔舐着“兴旺屠宰场”的霓虹灯牌,“旺”字的最后一捺被烧得蜷曲,像只伸向天空的枯手。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知夏被医护人员按在担架上时,指甲还深深抠着铁门的栏杆,指缝里嵌满了铁锈和血痂。她看着屠宰场的屋顶在火光中塌落,烟尘里似乎还飘着顾沉舟最后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无奈,又藏着丝决绝,像很多年前他替她背黑锅被顾家老爷子罚跪祠堂时,隔着窗棂递过来的眼神。
IcU的消毒水味压不住血腥气,像被稀释过的血,钻进每个毛孔。林知夏坐在床边的塑料椅上,三天没合眼,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蹭得她皮肤发痒——那是顾沉舟的胡茬。她执意要守着他,张特助送来的粥在床头柜上结了层皮,她却连碰都没碰。
医生摘下氧气罩的动作很轻,乳胶手套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他的话却像冰锥,一下下凿在林知夏的神经上:“顾先生的心脏供体,比对上了二十年前那具无名男童遗体。”
林知夏的指尖猛地触到顾沉舟胸前的疤痕,那处皮肤凉得异常,像揣着块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连脉搏都带着股不属于活人的寒意。她想起杂物间那具蜷缩的小骸骨,想起法医镊子夹着的那颗带血乳牙,想起母亲刻在通风管里的字——“顾沉舟的心脏,是你弟弟的”。
“不可能……”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血珠滴在顾沉舟的手背上,与他的血混在一起,“他明明说……”
“顾先生术前签了协议,”护士递来份折叠的遗嘱,纸张发脆,边缘卷着焦黑的痕,像是从火里捞出来的,“如果发生意外,所有器官捐献。”
林知夏的手指抖得捏不住纸,遗嘱从掌心滑落,最后一行字嵌在纸页边缘,墨迹发黑得像凝固的血:“把我的心脏,还给林家。”
“还给林家……”她喃喃重复着,突然笑出声,眼泪却汹涌而出,砸在顾沉舟苍白的手背上,“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这颗心是糖糖的,所以才一次次把我推开,所以才在火场里不肯跟我走……”
文件袋从遗嘱里滑出来,“啪”地掉在地上。一张泛黄的照片飘到她脚边,边角被虫蛀得发毛,却能看清上面的画面——十岁的顾沉舟穿着洗褪色的白衬衫,领口歪着,怀里裹着个皱巴巴的婴儿,襁褓用的是块蓝底白花的粗布,一角绣着的缠枝纹章歪歪扭扭,却是林家祖传的样式,针脚细密得像母亲当年纳鞋底的手艺。
照片里的婴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眉眼闭着,嘴角却微微翘着,像在笑。顾沉舟的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婴儿的后脑勺,指腹轻轻按在柔软的胎发上,眼神里的温柔,是林知夏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是……”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住,指尖抚过照片上婴儿的脸颊,突然想起母亲樟木箱里那本日记的最后一页,贴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只是上面的婴儿旁边,多了行娟秀的字:“知夏,这是你弟弟,糖糖。”
记忆像被捅破的蜂窝,密密麻麻的碎片涌出来——
她七岁那年发烧,夜里总听见父母在争吵,母亲哭着说“那是林家唯一的根”;八岁生日那天,家里突然多了个摇篮,却在她问起时被父亲一脚踹翻;九岁去精神病院看母亲,她攥着她的手反复说“看好你弟弟,别让顾家的人抢走”……
原来糖糖不是失踪了,是被顾家抱走了。原来顾沉舟从小就认识糖糖,甚至可能……是他亲手把糖糖的心脏换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