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站在茶铺门口,送走最后一位提着陶罐离开的村民。陶罐空了大半,她低头看着柜台上残留的一圈水痕,手指轻轻划过罐壁。昨晨那片脉络如人影围炉的茶叶还在她脑子里。茶能让人想起旧事,可有些心事藏得太深,连回忆都触不到。
她转身进屋,走到角落取出木箱。箱盖一开,手稿最末一页的空白处,浮出几行淡墨小字:“极简非终途,天然亦可深。”她盯着那几句话,指尖慢慢压上纸面。字迹微温,像刚写完不久。
她翻开新页,提笔写下标题:《冬藏·万物始新》。
笔尖落下时,阿斑从窗台跳下,踱到案边,蜷进砚台凹陷处。它闭眼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小林推门进来,手里抱着纸箱,陈阳跟在后面,拎着两个布袋。他们把物料堆在墙角,小林抹了把汗:“沈姐,展会结束了,咱们该歇几天了。”
陈阳点头:“裴老板也说您得休息。”
沈知意没抬头,只把写好的一页稿推到桌心。阳光照进来,墨迹清晰可见。
小林凑过去看。“‘极简’让我们站稳了脚,可桃溪的根,还在更深的地方。’”他念出声,皱眉,“您又要开始?”
“不是开始,是继续。”她说,“我们做了‘初露’,让茶变简单。但现在我想知道,能不能再往山里走一步,找些没人注意的草本,把它们的味道留下来。”
陈阳蹲下身:“你是说,不止茶叶?”
“对。野菊、桑芽、冬姜、山兰……它们都在季节里活过,但没人记得它们的样子。我想试试,用我们的办法,把它们的气息封进去。”
小林眼睛亮了:“就像把整个季节塞进一片叶子?”
“就是这个意思。”
陈阳猛地站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重新组队,再干一场!”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嘴角都翘了起来。窗外的风穿过院子,吹动桌上那页手稿,纸角翻起又落下。
门被推开时,裴砚正站在门槛外。他手里拿着一叠纸,桑皮纸边角整齐,是刚焙过的,带着暖意。
“我给你送纸。”他说,目光落在桌上的手稿上,“又写新的了?”
沈知意合上稿纸:“嗯。”
裴砚走近,把桑皮纸放在案头。他看了一眼木箱,声音低了些:“你真信这些字是别人写的?”
她没回答,只伸手摸了摸阿斑的背。老猫动也没动。
“我不知道是谁。”她说,“但我每次停下,这箱子就冷。我一写,它就温。阿斑也总在这儿守着,从不走远。”
裴砚沉默。他看向院角那棵百年桂花树,枝干粗壮,叶子在风里轻轻晃。
“也许是你太累了。”他说。
“也许吧。”她笑了笑,“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往前走,谁来替我走?”
裴砚没再劝。他把桑皮纸往她那边推了推:“那我就把纸供上,墨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