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院中青石仍染夜气。沈知意蹲在门槛内侧收拢牛皮纸袋,指尖触到昨夜写完的笔记边缘,纸面微糙。她起身时听见灶房传来轻响,是阿斑跳上案台的脚步。推开屋门,账本摊在桌上,昨夜未合。
她翻至末页,红笔圈出的数字刺目:茶叶款已逾期三日,纸坊送来的宣纸只收了一半,余款无着落。书坊那边,裴砚昨日提及的明代刻本修复,因缺特制桑皮纸,只得暂停。她握笔的手顿了顿,墨点落在“支出”栏旁,像一滴干涸的血。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布鞋踏过碎叶,节奏沉稳。裴砚推门进来,袖口沾着晨露,看见她面前的账册,没说话,只将手中温着的陶壶放在炉边。
“你看了?”他问。
她点头,把账本推过去。他坐下,一页页翻看,眉头微蹙。院外传来扫帚划地声,是邻家早起清扫。阿斑跳下桌子,绕到两人脚边,尾巴轻轻蹭过裴砚的鞋面。
“能拖多久?”他声音低。
“茶叶若再不付,下周便断货。书坊用纸也撑不过十天。”她答,“‘文墨茶香日’才开了头,不能停。”
裴砚合上账本,手指在封皮上停了停。“西街那边……有话说我们茶里加了东西?”
她抬眼:“陈婶今早悄悄说的,说是‘迷魂草’,喝了会上瘾,记不清事。李阿婆好几天没来了。”
他目光沉了下去。“有人想压我们低头。”
“我不想争。”她说,“可也不能任人泼脏水。”
两人静坐片刻,窗外风动桂枝,一片嫩叶飘落,正巧覆在账本红字上。
裴砚起身:“我去趟西街茶馆。”
“别去。”她立刻道,“你去了,反倒像心虚。他们要的是乱子,不是对质。”
他站住,回头。
“让他们说。”她声音轻了些,“我们做我们的。但得让知道真相的人开口。”
午后,她请了三位常客来铺中小聚——卖竹篮的老吴、独居的赵姨、还有那个曾在课上忆起奶奶的男孩母亲。每人一杯清茶,不提流言,只问近况。
老吴喝完,主动开口:“我这腰疼多年,前些日子夜里总醒。自打喝这茶,倒能睡到天亮。要说上瘾,也就这点‘瘾’。”
赵姨接着说:“我儿子在外打工三年没信,有回喝茶时,忽然想起他小时候趴我膝头听故事的样子。哭了一场,心里松快了。”
男孩母亲低头摩挲茶杯:“那天孩子说的话,我听着心酸。可回家后,他第一次主动帮我择菜。我不懂什么茶效,只知道,它让人想起该珍惜的人。”
沈知意静静听着,未加一语。裴砚坐在角落,执笔记录,字迹工整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