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龙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闪身进去。库房里弥漫着麦麸和尘土的味道,粮囤堆得比人还高,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月光,能看见粮囤上贴着“曹记”的红帖。他踩着粮袋往上爬,每一步都轻得像猫,生怕踩出声响惊动外头的巡夜护院。爬到粮囤中间时,他伸手摸了摸囤底,果然触到一块松动的木板。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木板,底下是个半人高的暗格,里头摆着几封火漆封口的书信,火漆上印着“曹”字的印记。赵龙心里一紧,赶紧把书信往怀里塞,刚塞好,就听见院外传来赵奎的大喝:“谁在库房里?!”
是护院巡夜时发现了异常。赵龙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吹灭刚点燃的火折子,贴着墙根往外摸。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乞丐服的身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直奔院外——是锦衣卫小旗刘三。他扮作乞丐,在库房外的墙角放风,此刻见护院冲来,故意暴露自己,要引开追兵。
“抓贼!”赵奎吼着,挥挥手,“都跟上!别让这小贼跑了!”
护院们抄起腰间的棍子,呼啦啦跟着赵奎追了上去。刘三回头望了一眼库房门口,目光与赵龙撞了个正着,眼里闪过一丝决绝,随即转身往城外方向跑。赵奎回头瞪着赵龙:“你愣着干啥?跟上!要是让他跑了,仔细你的皮!”
赵龙攥了攥拳,指节捏得嗡嗡直响,却还是拔腿跟了上去。他跑得不快,故意落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刘三的背影——那是他在锦衣卫里一起摸爬滚打的弟兄,当年在辽东查案,刘三还替他挡过一刀,后背至今留着一道长疤。
刘三跑得不慢,却故意往僻静的巷子钻,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城外的乱葬岗。这里荒草齐腰,纸钱飘得满地都是,夜里风一吹,呜呜咽咽的像哭。刘三突然停住,转身望着追来的人,没有跑,也没有反抗。
赵奎喘着气,指着刘三:“把他拿下!敢偷曹家的东西,活腻歪了!”
两个护院刚要冲上去,刘三突然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襟,动作很轻,却看得赵龙心头发紧——那是他们锦衣卫的暗号,“衣襟下有物,需取”。赵龙心里像被刀割了一下,他知道刘三这是要把东西留给自己,也知道刘三没打算活着走。
“赵兄弟,还愣着?”赵奎推了他一把,“上!你身手好,别让他反抗!”
赵龙咬了咬牙,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那是曹家护院的铁刀,刃口磨得锋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提着刀,脚步沉重地往前走,眼睛通红,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刘三看着他,没躲,反而挺了挺胸膛,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动手”。
“噗嗤”一声,刀捅进了刘三的胸口。刘三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还是望着赵龙,眼里没有怨怼,只有一丝释然。赵龙握着刀柄,手在抖,却还是狠狠把刀拔了出来,鲜血溅了他一身,温热的,烫得他心尖发疼。
刘三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好样的!”赵奎走过来,拍了拍赵龙的肩,“这贼骨头还想反抗,杀得好!”
赵龙低着头,没说话,只觉得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看着地上刘三的尸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是赶紧收了神色——不能让赵奎看出破绽。
“把他丢去乱葬岗深处,别让人看见,晦气。”赵奎挥挥手,转身往回走,“剩下的人跟我回府,再查查库房有没有丢东西。”
赵龙应了一声,弯腰把刘三的尸体扛起来。刘三不重,却压得他肩膀发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到乱葬岗深处,他把刘三放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趁护院们没跟来,赶紧伸手摸向刘三的衣襟——里头藏着个油纸包,摸起来是图纸的质感。
他把油纸包往怀里塞,又对着刘三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兄弟,等着,我会给你报仇。”
夜风吹过乱葬岗,荒草沙沙作响,纸钱飘得满地都是。赵龙直起身,抹了把脸,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他停住,对着绵山的方向,学了三声布谷叫——“布谷,布谷,布谷”。
过了一会儿,远处绵山方向也传来三声布谷,在夜里飘得很远,很轻,却像一根线,把散在晋中的弟兄们,紧紧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