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工具箱里那支父亲的画笔。
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拼凑成一个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法逃避的、巨大的、冰冷的谜团。
她触摸着冰冷的陶瓷面盆,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透心底。
修复工作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实的脚手架,而是一片由历史亡灵、诡异现象和未解之谜共同构成的、脆弱而危险的薄冰。
画室的窗帘紧闭,将柏林夜晚的霓虹与喧嚣隔绝在外。
只有工作台上一盏老旧的绿玻璃台灯,投下一圈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像一座孤岛,悬浮在室内的黑暗之中。
光晕的中心,摊开着那块熟悉的深紫色丝绸,上面静静地躺着那支父亲的画笔。
索菲亚坐在工作台前,已经这样凝视了许久。
从教堂回来后,壁画的诡异和检测报告的冰冷结论,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心头,吐着信子,不断提醒她正常世界的壁垒已经出现了裂痕。
而那支笔,父亲海因里希·罗森塔尔留下的唯一遗物,此刻仿佛成了通往那个异常世界的唯一钥匙,既令人恐惧,又充满了某种宿命般的吸引力。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丝绸上方,微微颤抖。
这支貂毛画笔保养得极好,深棕色的笔毛依旧柔顺富有光泽,乌木笔杆因常年使用而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唯有笔杆顶端,那一圈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银线,标示着内里藏着的秘密。
那是母亲在父亲被带走前夜,偷偷剪下他的一缕头发,又在他最终遇难后,请一位信得过的老匠人巧妙地嵌入笔杆之中的。
这不是一件画具,这是一个骨灰盒,一个情感的棺椁,封存着一段未曾道别就已终结的生命。
以往,她只是偶尔取出它,隔着丝绸轻轻抚摸,感受那份跨越生死的、沉默的连结。
但今夜,那股冲动无法抑制。
她需要确认,需要从那缕发丝中,从那可能的超自然联系里,找到一丝线索,哪怕引来的可能是更深沉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捏住笔杆顶端的银帽。
年代久远,银帽与笔杆结合得异常紧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在寂静中放大的声音。
终于,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仿佛叹息般的“咔哒”声,银帽被旋开了。
一小束用极细的银丝捆扎着的、微卷的浅金色发丝,安静地躺在笔杆内部的凹槽里。
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它们显得如此脆弱,干燥,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时间的流逝,似乎也抽干了它们最后一丝生命的活力。
索菲亚屏住呼吸,用指尖极轻地、几乎不敢触碰地拂过那束发丝。
她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勾勒父亲年轻时的模样,试图从这冰冷的遗物中感应到一丝残留的温度,或者任何属于他的气息。
但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种彻底的、属于无机物的冰凉和粗糙感。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认为一切只是自己过度敏感的神经作祟时——
那束发丝,动了。
不是被风吹动,画室密不透风。
是一种源自其内部的、细微却明确的战栗。仿佛沉睡的神经末梢被突然注入电流。
索菲亚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缩紧。
她想要松开手,想要将笔杆盖上,将这诡异的现象重新封存。
但已经晚了。她的手指像是被瞬间冻结,又像是被无形的、冰冷的力量牢牢焊在了笔杆之上。
一股不属于她的、带着强烈执念和刺骨寒意的意志,顺着笔杆汹涌而入,如同冰河倒灌,瞬间掌控了她的右臂。
“不……”她试图惊呼,喉咙里却只挤出一点干涩的气音。
她的手臂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