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集:忧悲伤肺
七月的风卷着枯黄的草屑掠过有熊部落的晒谷场,轩辕蹲在石碾旁,指尖捻起一粒发灰的粟米。这已是连续第三个月未落透雨,河床裸露出干裂的泥块,像一道道结痂的伤口,连最耐旱的棘草都弯下了腰。
“首领,东边那片谷穗,今早又枯了半亩。”身后传来伯高的声音,这位负责农作的族人眼眶泛着红,手里攥着的谷穗轻轻一捏,便碎成了粉末。轩辕没回头,只望着远处山坡——那里本是部落的水源地,如今只剩个浅浅的水洼,几只瘦骨嶙峋的羊正伸长脖子,却连湿泥都舔不到多少。
入夏时还盼着“夏三月,此谓蕃秀”,可自芒种那场零星的雨后,天就像被谁捅破了个窟窿,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起初族人还念叨着“天道循环,总会下雨”,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囤粮见了底,连饮水都要派人走半天山路去邻部落换,眉宇间的焦躁便像野草般疯长起来。
晚饭时分,轩辕端着陶碗走进unal的炊房,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飘过来。负责膳食的嫲母正将几片干枯的菊叶揉碎,撒进锅里煮着的稀粥里——那是仅存的能添味的东西了。“首领,今日粥里加了些菊叶,败败火。”嫲母声音低哑,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灰。
轩辕刚坐下,就见角落里的石案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是阿木,那个总爱跟在采药队后面,说要学认草药的少年。往日里他总像只小雀般叽叽喳喳,此刻却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手里的陶碗几乎没动过。
“阿木,怎么不吃?”轩辕走过去,才发现少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厉害,带着细碎的喘息声。
“首领……我咳得睡不着。”阿木抬起头,眼眶又红又肿,说话时喉头一阵发紧,猛地侧过身咳嗽起来,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每一声都扯得肋骨生疼。
轩辕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再按按他的手腕,脉象浮而无力。这不是外感风寒,倒像是……他忽然想起前日在西坡见到的景象:成片的酸枣树叶子卷成了筒,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极了此刻阿木的咳嗽声。
“嫲母,最近部落里咳嗽的人多吗?”轩辕沉声问道。
嫲母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自打上个月开始,老的小的,十个人里倒有三个咳。有的说嗓子干得像要冒烟,有的说喘不上气,还有的……”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就像北边的石爷爷,昨天咳得厉害了,竟咳出些血丝来。”
轩辕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向石爷爷的住处,推开柴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石爷爷正靠在草堆上,背佝偻得像块弯石,嘴唇干裂起皮,见到轩辕进来,想抬手打招呼,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完后便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沁出冷汗。
“石爷爷,感觉如何?”轩辕扶他躺好,解开他胸前的麻布,见他锁骨处的皮肤都陷了下去,呼吸时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
“老了,没用了……”石爷爷声音微弱,眼神涣散,“这日子熬得人心里发苦,夜里总想着要是下场大雨就好了,想着想着,心口就堵得慌,然后就开始咳……”
轩辕走出柴门时,天色已暗,星子稀稀拉拉地挂在天上。他站在晒谷场中央,望着部落里零星亮起的火光,每一盏灯下,似乎都藏着压抑的叹息。风从山坳里钻出来,带着干燥的热气,吹得他脸颊发烫,却吹不散心头的疑云——这些咳嗽,当真只是天旱引起的?
回到自己的草屋,岐伯正坐在石灯下翻看着他们之前绘制的经络图。见轩辕进来,他抬起头:“你回来了?我正想找你,今日去南边采药,发现不少人跟阿木、石爷爷症状相似,都是干咳无痰,气短乏力。”
“我刚去看了石爷爷,”轩辕在他对面坐下,“他说心里发苦,总想着下雨的事,愁得睡不着。”
岐伯放下兽骨笔,眉头紧锁:“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肺属金’吗?金秋时节,本应是收敛之气,可如今久旱无雨,燥气过盛,像把钝刀,一点点削着肺的津液。加上族人心里忧思悲叹,这股子郁气堵在胸口,肺就更受不了了。”
他拿起一根晒干的柏树枝,指着上面卷曲的叶子:“你看这树叶,燥气伤之则卷,人肺受燥邪与悲气所扰,就像这叶子一样,失了滋润,自然会咳,会喘。”
轩辕望着那根柏树枝,忽然想起广成子在崆峒山说的话:“形动而神凝,如水流而源不动。”如今族人形虽未动,神却被这旱情搅得乱了,就像水源被截,江河自然枯竭。
“那该如何是好?”轩辕问道,“光靠草药怕是不够,石爷爷喝了三天润肺的汤药,也没见好转。”
岐伯站起身,走到门口望了望天色:“肺主气,司呼吸,悲则气消,过度悲伤会让肺气耗散。要治这病,得先让大家的气顺过来。”他转过身,眼睛亮了些,“我倒想起一件事,去年秋收时,族里的老人们唱过一首古老的歌谣,说是能祈来好收成,那调子昂扬得很,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