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秩序井然、充满钢铁与活力的沙棘堡,萧战一行人仿佛从一部热血励志的基建爽文,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部充满“原生态”挑战和黑色幽默的荒野求生纪录片。那位从京城来的宣旨侍卫统领,姓王,此刻正以其亲身经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领导一句话,下属跑断腿”,以及什么叫“人在囧途,身不由己”。
由于萧战一路上不是拿着炭笔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琢磨着怎么改良马蹄铁的结构以增加耐磨性,就是跟李铁头勾肩搭背,唾沫横飞地吹嘘当年如何在黑石山用尿滋醒了一头试图偷袭的野狼(真实性存疑),完全把那位代表着皇权威严的王头领当成了移动背景板,或者说,一个不太重要的导航仪。
到了第一个官方驿站,萧战等人凭借西域都护的身份文书(以及李铁头那足以让驿站小吏腿软的眼神),自然是“被安排”进了驿站里最好的几间上房——虽然所谓的“最好”,也不过是相对干净、稍微宽敞点,墙壁上的裂缝用泥巴糊了一下,窗户纸还算完整。
而那位王统领,现在手里没有圣旨,没有人提前打点准备。则被忙中出错、或者说是下意识看人下菜碟的驿站小吏,直接领到了一个紧挨着臭气熏天的马棚、墙壁四处漏风、晚上还能清晰地听到马儿咀嚼和放屁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自然发酵”芬芳的角落小房间。
王统领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硬得能当武器砸人的荞麦皮枕头,一床油光锃亮、仿佛凝聚了前十八任住客所有油脂和皮屑、在昏暗油灯下能反射出诡异光影的被子,以及墙角那只正在悠闲散步、体型硕大、丝毫不怕人的蟑螂首领及其家属。
王统领的脸瞬间黑得如同锅底,额头上青筋跳动。他强忍着恶心和怒火,找到那个正打着哈嗑的驿站小吏理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就给本官住这等猪圈不如的地方?!”
那小吏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种见惯了风霜的麻木:“这位军爷,瞧您说的,咱这穷乡僻壤的驿站,就这条件!您就将就一下吧!前面还在打仗,后面又闹灾,能有片瓦遮头,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啦!您要是嫌弃,要不……去马棚跟马儿挤挤?那儿还暖和点?”
王统领气得浑身发抖,手按在了刀柄上,几乎要当场拔刀砍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但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正优哉游哉啃着烤羊腿、和手下笑骂的萧战,想到这一路上这位爷那混不吝的作风和沙棘堡兵将那股子彪悍气,他硬生生把这口恶气咽了回去,几乎憋出内伤。第二天上路,他骑着马,刻意离萧战的大部队八丈远,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生人勿近”的浓郁怨气,语气又冷又硬,像冰块砸在地上:“萧都护!陛下的旨意是‘即刻回京’!还请加快脚程,陛下还在京中等候!耽搁了时辰,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萧战正拿着水囊喝水,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拧上盖子,还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仿佛要掏掉什么噪音,然后才对身旁的李铁头说:“铁头,听见没?咱们尊贵的天使大人发话了,嫌咱们慢。唉,老子这被一纸诏书紧急召回京述职的‘待罪之身’,心情本来就跟这破路一样坎坷,还得时刻照顾这位爷的情绪和行程表,我找谁说理去?算了,爱咋咋地吧,安全第一,还是按咱们自己的节奏和速度走。”李铁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好嘞国公爷!咱们不跟急性子一般见识!”
行至一处两山夹峙、林木幽深、地势颇为险要之地,忽然从旁侧的密林中,“呼啦啦”窜出几十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手持锈迹斑斑或卷了刃的破旧刀枪的土匪,勉强摆开一个松散的阵型。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的土匪头子是个独眼龙,努力瞪大剩下那只眼睛,试图摆出最凶神恶煞的样子,目光在队伍中逡巡一圈,最后精准地锁定了穿着相对最干净、气质最像“肥羊”的萧战。
萧战一看这阵仗,非但没怕,反而乐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物种。他催马上前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群业余选手,笑嘻嘻地开口,语气像是在拉家常:“哟呵!兄弟,业务挺熟练啊?台词背得挺溜!哪个山头的?有营业执照不?平时KpI考核严不严?达标了有提成吗?”
土匪头子被他这一连串现代词汇砸懵了,独眼里满是茫然,下意识地反问:“啥……啥p?啥提成?”
就在这时,护主心切的李铁头见居然有人敢拦路并对国公爷出言不逊,顿时冷哼一声,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猛地催动战马上前一步,“哐当”一声,如同半截黑塔般矗立在萧战侧前方。他那满脸交错纵横的疤痕、肌肉虬结的臂膀、尤其是闪烁着饿狼般凶光的眼睛,以及身上那股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惨烈煞气,瞬间如同冰水泼进了滚油锅,让原本就底气不足的土匪们集体打了个寒颤,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土匪头子看着李铁头那张比他更像专业土匪头子、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脸,再偷眼瞅瞅后面那一百名虽然为了不惹眼换上了普通衣物,但个个眼神锐利如鹰、身形挺拔如松、手不自觉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沉默中透着可怕压力的亲兵,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哪是肥羊?这分明是过江的猛龙!自己这点人手,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眼龙土匪头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呃……那……那啥……几、几位爷,误会,纯属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我们是前面王家坳组织出来……嗯……那个……巡山的!对,巡山的!保护乡里,防野兽!不、不打扰各位爷赶路了,您、您请!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