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底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透过单薄的衣衫,一点点啃噬着阿弃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左臂的伤口在短暂的麻木后,重新爆发出尖锐的、搏动性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锤子在重重敲打那片烂肉。鲜血并未完全止住,仍在缓慢地渗出,将粗糙的包扎染成深褐色,黏腻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上方,火把的光晕模糊地晃动,守夜士兵低沉的交谈声断断续续飘下来,像悬在头顶的铡刀,提醒着她此刻岌岌可危的处境。每一次马匹不耐烦地踏动蹄子,甩动头颅带来的细碎声响,都让她本就紧绷的心脏猛地抽搐一下。
天,终究会亮。
当晨曦驱散黑暗,这条浅窄的沟壑将无法提供任何遮蔽。届时,等待她和昏迷妇人的,将是彻底的绝望。
不能坐以待毙。
这个念头支撑着阿弃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她艰难地动了动,试图撑起身体,却因为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酸软而再次跌回冰冷的地面,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玄铁面具磕在一块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咔”声,那震动透过面具传至伤处,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寒痛交织。
她喘息着,积攒着微不足道的气力。右手摸索着,抓到一把冰冷的沙土,死死攥紧,仿佛能从这无生命的死物中汲取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
昏迷的妇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阿弃心中一紧。若是妇人醒来发出声响,立刻就会暴露。
她屏住呼吸,警惕地听着上方的动静。好在,士兵似乎并未察觉下方的细微声响,依旧在低声抱怨着夜的寒冷和无聊。
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或者…至少弄清楚这沟壑是否有其他出路。
她再次尝试,这一次,她用右肘和右膝支撑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极其缓慢而安静地在沟底匍匐移动。每挪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疼痛浪潮。左臂无力地拖在身侧,每一次摩擦都让她眼前发黑。
沟壑并不长,但黑暗中难以视物,只能依靠触觉和上方投下的微弱火光勉强分辨。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散落的碎石,朝着背离士兵驻守方向的一端爬去。
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的膝盖和手肘,冰冷的沙石嵌入新的伤口。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污垢,从额角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但她不敢停下。
爬行了不知多久,沟壑似乎到了尽头,被一堆坍塌的土石堵住了。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真是死路一条?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右手触摸到尽头土石堆的底部,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
她精神一振,仔细摸索。果然,在乱石和枯枝的掩盖下,有一个不起眼的、仅容小动物通过的缝隙!风正是从那里渗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的气息。
缝隙太小,人根本不可能通过。
但……
阿弃的目光落在自己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琵琶上。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顾不上多想,用右手尝试着将琵琶的琴颈一端,小心翼翼地塞向那个缝隙。琵琶的长度和形状,或许能撬动松动的土石?
她咬紧牙关,用尽残存的力气,以琵琶为杠杆,猛地向一侧用力!
“窸窣……”
几块松动的土石应声滚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阿弃立刻静止不动,心脏狂跳,竖耳聆听上方的动静。
“什么声音?”上面的士兵似乎听到了些许异响,警惕地问了一句。
“好像是石头滚下去的声音吧?大概是那边的土又松了。”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回应,“这破沟天天往下掉土,别大惊小怪了。”
士兵的对话平息下来。
阿弃暗暗松了口气,冷汗却已浸透后背。她不敢再贸然用力,只能极其耐心地,用琵琶一点点地、无声地掏挖、撬动那缝隙周围的土石。
这个过程缓慢而折磨人。右臂早已酸麻不堪,指尖被琴弦和石块割破的伤口再次裂开。左臂的疼痛持续不断地消耗着她的意志。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那寒意似乎也随着她的体力消耗而变得更加猖獗。
时间一点点流逝。上方的夜空,星子似乎黯淡了一些。
缝隙被她艰难地扩大了一点点,但仍然远远不够。
而就在这时,昏迷的妇人又发出了一声稍大些的呓语,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壑边缘移动,“喂!
阿弃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猛地停下动作,身体紧紧贴伏在冰冷的土石上,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不能再等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右手不再试图扩大缝隙,而是猛地将整把琵琶,狠狠地塞向那个被扩大了一些的缺口!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顶!
“咔嚓……哗啦啦——”
一片不小的土石被她这孤注一掷的行为撬得坍塌下来!露出了一个比刚才稍大,但仍然极其狭窄的洞口!而她的琵琶,也因为用力过猛,卡在了洞口处,琴身与石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迅速向这个方向聚集!
火把的光亮猛地向下探照!
阿弃甚至能感觉到光线擦过她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