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衍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案前,翻开堆积的奏章,提笔批阅。墨迹工整,条理清晰,每一道朱批都写得果断有力。
太傅走到暖阁前,躬身行礼:“殿下今日所断,皆合古训而应时变,老臣欣慰。”
沈知微点头:“有您在旁辅佐,我才放心。”
老人叹了一声:“太子聪慧,只需稍加引导。倒是您……这些年来操劳过度,该歇一歇了。”
她没接这话,只望着殿中专注的身影。
阳光透过高窗斜照进来,落在太子肩头。他翻动奏章的手很稳,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这时,一名小黄门快步走来,低声禀报:“启禀娘娘,偏殿验尸已有结果——使节口中藏有毒囊,咬破即死。尸身无挣扎痕迹,应是早有准备。”
沈知微眼神一凝。
她想起那人最后跪伏的姿态,想起那份被血染过的和谈书,想起副使之子被扣在京中的消息。
这不是普通的自杀。
这是一个计划的一部分。
但她没有动。
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太子刚刚立威,朝局初稳,若此时掀起风波,只会让人心浮动。
她转身走向殿门,脚步轻缓。
经过丹墀时,裴昭衍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说话。那一眼中,有依赖,有敬重,也有成长后的独立。
她走出主殿,步入宫道。
风从廊下吹过,卷起一角裙摆。远处传来鼓乐声,是礼官在为明日的朝贺仪式做准备。
她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左腕内侧的旧伤。那里有一道浅疤,是重生初期被人推下台阶留下的。这些年它一直都在,偶尔阴雨天会隐隐作痛。
如今却不疼了。
她收回手,继续前行。
拐过月华门时,迎面走来一名内侍,捧着一份刚誊抄好的文书。
“娘娘,这是今日朝议记录,请您过目。”
她接过,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太子监国,裁决三事:一、拒缴赋税者依法追责;二、北疆失火案遣使彻查;三、女科进士入仕,开启新政先河。”
她看完,合上册子。
“送去东宫吧。”她说,“让太子亲自校对。”
内侍领命而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东宫方向。那里灯火已亮,窗纸上映着一个伏案的身影。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她回头。
一名禁军统领奔至面前,单膝跪地:“启禀娘娘!北疆急报——右佥都御史昨夜抵达军营,今晨发现守将失踪,粮仓地下挖出大量火油残迹,疑为蓄意纵火!另有密信截获,指向晋阳王氏!”
沈知微瞳孔微缩。
她盯着那张写着“晋阳王氏”的纸条,指尖慢慢收紧。
晋阳王氏……就是当年科举舞弊案中,主考官私下会面的那个家族。
也是北狄使团试图联络的世家之一。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
暮色四合,星辰初现。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铁铸一般:
“把太子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