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出金殿时,天边刚泛起灰白。她没有回宫,而是站在丹墀边缘,望着远处宫门方向。昨夜查出的账册还在刑部封存,但她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冰山一角。有人在背后织网,而她必须抢在网收拢前,看清每一根线。
她刚要转身回殿,裴安快步走来,低声禀报:“北狄使团到了,已在偏门外候旨。”
沈知微眉头一动。北狄上月才退兵,如今使者突然再来,时机太过巧合。她想起前世边境战事未歇,北狄却连派三使求和,最后借机探得大周粮道虚实,一举攻破雁门关。那时无人察觉异样,只当是外邦惧战。
这一次,她不会重蹈覆辙。
“传令羽林卫换防大殿两侧,内侍按序执盘候立。”她语气平静,“文书传递全程不得离眼,若有偏差,即刻扣人。”
裴安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金殿重开。裴砚端坐龙椅,目光沉稳。文武百官列立两旁,气氛肃然。宫门开启,一名身披狼皮镶边长袍的男子缓步走入,身后两名随从捧着鎏金匣,脚步轻稳。
北狄使节跪拜行礼,声音低沉:“臣奉新王之命,特来请盟。愿归还旧岁所占两寨,换通商互市之利,永结兄弟之好。”
他说得恭敬,头压得很低,但沈知微注意到,他右手拇指在袖中轻轻摩挲,像是在数什么东西。这个动作她见过——三年前一个细作在呈递假军报时,也有同样的小动作。
她不动声色,只问:“你来时,可经雁门关守将查验文书封印?”
使节抬头,眼神清明:“自然查验过,封条完好,无一丝破损。”
沈知微点头,又问:“那为何本宫昨夜接到边关急报,称你副使曾在途中私启函匣,更换丝绦?所用青金线,乃北狄密谍专用,非外交正礼。”
殿内顿时一静。
使节神色微变,随即低头道:“皇后恐是听错了。我等一路谨守规矩,绝无逾矩之举。”
沈知微不答,抬手示意。一名内侍捧出一方锦盒,取出一段残断丝绦,摊于案上。她走近几步,指着丝结方式道:“你看,这打结手法与你们匣上如出一辙,线色、粗细也一致。若说巧合,未免太巧。”
使节盯着那丝绦,喉头滚动了一下。
沈知微继续道:“你们以为,同样的计策能用第二次?”
话音落下,殿中无人出声。几位老臣面露疑色,看向那鎏金匣的眼神已带警惕。
使节强作镇定:“皇后既怀疑,何不打开验看?若所呈非真,我愿当场伏罪。”
沈知微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拆?”
她迈步上前,亲自接过鎏金匣。匣面刻有北狄图腾,锁扣严密。她指尖抚过封口,忽而停住——封蜡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热物烫开后再合上,痕迹虽浅,却逃不过她多年练就的眼力。
她抬眸看了裴砚一眼。
裴砚坐在高位,神情未动,只微微颔首。
沈知微不再迟疑,当众启封。
匣盖掀开,里面果然放着一份卷轴。她取出展开,正是所谓“和书”,字迹工整,言辞恳切,承诺归还两寨,永不犯境。
但她并未收手,反而将匣子倒转,轻轻一磕。
一张薄纸从夹层滑出。
沈知微拾起,缓缓展开。
纸上墨迹尚淡,显然刚写不久,内容却是赫然写着:“大周若允通商,须割让西南三城为质,否则兵临城下,血洗边郡。”
满殿哗然。
沈知微将两份文书并排举高:“这便是你们的诚意?一边说归寨,一边要城?你以为朕与陛下仁厚,便可欺之以诈?”
使节脸色骤变,猛地抬头:“这……这不是我们带来的!定是有人调包!”
“调包?”沈知微盯着他,“那你如何解释这丝绦?如何解释封蜡上的重熔痕迹?文书入匣之后,从未离手,是谁调的包?是你自己,还是你们那位‘新王’?”
使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沈知微转向裴砚,声音清晰:“陛下,此使欺我国法,辱我朝纲。不如顺势而为——他们既欲谈和,不如谈个痛快:三城换和平,否则,大军即日北上,直捣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