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知微还在翻看户部送来的名单。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娘娘,鸿胪寺急报,各国使节已到太和门外,候着入殿。”
她放下手里的卷宗,站起身来。
昨夜三更才歇下,眼下眼皮有些发沉,但她没有迟疑。梳洗过后换上正红凤袍,外罩金线织锦披风,发间依旧只簪一支白玉簪。宫人要给她添珠钗,她摇头拒绝了。
“今日是万邦来朝,不是我一人风光。”
她走出凤仪宫时,天边刚泛出青白色。宫道两侧已经站满执戟卫士,旗幡林立。远处钟鼓声起,一声接一声,传向皇城四角。
到了太和门,她停下脚步。
十余国使团整齐列队,旗帜颜色各异。北狄的狼头旗、南诏的孔雀纹、东瀛的浪花纹,都在晨风里轻轻摆动。有些使臣低着头,有人交头接耳,还有几位站在队伍末尾迟迟未上前。
沈知微缓步走入广场。
她没有直接登台,而是沿着贡品陈列一路走过。每一件礼器前都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有西域进献的琉璃灯,南海送来的珊瑚树,也有东瀛带来的漆盒。她看得仔细,却不发一言。
走到南诏使节面前时,那人身形一紧,连忙低头行礼。
她微微颔首:“去年雪灾,贵国千里运炭,朝廷记着。”
那人声音微颤:“不敢当皇后挂怀。”
话音落下,周围几国使臣神色都有变化。
钟鼓再响三通,丹陛之上黄帘卷起。裴砚身穿玄龙袍,从乾清宫方向走来。他步履沉稳,登上高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沈知微随即踏上台阶,与他并肩而立。
礼官高唱:“万邦来朝,敬贺大周!”
诸国使节齐齐跪拜。
就在众人俯身之际,东瀛使臣动作迟了半拍。他抬头看了一眼别国位置,才缓缓屈膝。
沈知微闭了闭眼。
心镜系统悄然启动。
三秒之内,她听见那人心中所想:“若大周新政不稳,商路断绝,我国商户将损失巨万。先观望,再定俯首与否。”
她睁开眼,转向裴砚,声音不高:“陛下可记得三年前北境雪灾?当时唯有南诏遣使送炭十万斤。今日其使居宾位第三,合礼。”
这话不大不小,刚好传开。
南诏使臣立刻挺直脊背,脸上浮现光彩。其余诸国见状,纷纷调整站位,原本松散的队列迅速规整起来。东瀛那位也收回目光,低头肃立。
朝贺仪式开始。
各国依次献礼,宣读国书。北狄使节用粗犷嗓音朗读祝词,提到“边境安宁,互市兴旺”,引来一片轻叹。南诏则送上一幅织锦,上面绣着两国商旅同行的画面。
待最后一国退下,礼官请帝妃落座。
裴砚端坐主位,沈知微坐于侧席。酒过三巡,气氛渐暖。有使臣举杯笑道:“贵国近年变革频频,恐难持久。”
这话出口,殿内略静了一瞬。
沈知微放下酒杯,起身。
她看向说话之人,是西戎的小邦使臣,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藏着试探。
“变革非为标新,实为民生。”她说,“去岁江南无饥民,因商路通;岭南少疫病,因医馆立;寒门子弟登朝堂,因科举公。诸位若愿查访民间,自可见真章。”
那人嘴角微动,没再开口。
裴砚抬手,命内侍取来一幅长卷。
画卷徐徐展开,全场皆惊。
画中江河纵横,田亩整齐,市集人流如织。女子在学堂授课,孩童围坐听讲;码头船只装卸货物,商贩吆喝声仿佛可闻。远处山林间修着水渠,农夫引水入田。
这是《万民安居图》,由画院历时半年绘就,记录新政推行以来各地景象。
沈知微接过笔,蘸墨。
她在卷末空白处添上一笔远山,线条平缓绵延。随后写下四个字:长治久安。
笔锋收住那一刻,殿中无人言语。
各国使节陆续起身,躬身行礼。
礼毕,众人陆续退场。鸿胪卿快步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东瀛使团求见皇后,欲问‘商籍入仕’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