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里静得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浓重的药味里,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丝奇异的焦糊气。
桌案边,年轻的军医助手趴在一桌上,睡得正沉。那股焦糊味丝丝缕缕钻进项鼻,他声音含混不清的嘟囔了句:“娘,肉烤糊了……”
脑袋在胳膊上蹭了蹭,困意像黏稠的糖浆,把他牢牢粘在桌上。他又闷哼一句:“翻一下……”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自始至终没掀开过一条缝。
最外侧房间挤着好几个打下手的,年纪最小的那个才十三四岁,夜里就蜷在角落的草堆上。那股越来越浓的糊味也飘进了他鼻子里,小家伙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鼻子,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吃肉都不叫我?”
他一骨碌坐起来,摸黑穿上小布鞋,摇摇晃晃就往外走。屋里堆着不少晾晒的草药和陶罐,他走得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啊”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结结实实砸在了旁边一个年轻助手的胸口上。
“嗷!”那年轻助手正做着美梦,冷不丁被这么一撞,疼得瞬间弹坐起来,看清是小不点,顿时没好气地骂道:“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想谋杀?”
小助手揉着磕疼的脑袋,委屈巴巴地仰着脸:“我饿了……我闻到他们在烤肉。”
其他几个助手也被惊醒,听到小家伙的话,都忍不住笑了。
一人嗤笑一声:“你睡傻了?”他在这回春堂待了两年多,深知边关艰苦。
列一人也笑道:“你来也有大半年了吧?见过肉沫沫吗?还烤肉?怕不是梦里啃树皮啃出幻觉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小助手急得脸都红了,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闻,明明就是肉香!”
年轻助手被他说得也动了心,皱着眉深吸一口气。这一下,那股焦糊味更清晰了,确实带着点……像是皮肉被烤焦的味道。他脸上的玩笑神色瞬间敛去,眉头越皱越紧:“确实是……可回春堂哪来的肉?连老鼠都被搜干净了。”
一个沉稳的多的助手沉思,他在这里待了三年,比谁都清楚这里的境况,绝对没有烤肉吃。突然,一道念头像闪电般劈过他的脑海,他的脸“唰”地白了,声音都带着颤音,猛地拔高:“不会是着火了吧!”
这一声尖叫,像一盆冰水从众人头顶浇下,所有困意瞬间被惊得烟消云散。小助手吓得“哇”地一声要哭,众年轻助手哪里还顾得上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拖着他,就往门外冲。
屋外,秋灵正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方才年轻助手那声痛呼,像警钟一样敲在她耳边——有人醒了。
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可全身的力气早已被剧痛抽干,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她想撑着起身,胳膊却软得像面条,刚抬起一点,就重重摔回。这一摔,斜了些位置,带得身边的火盆也“哐当”一声侧翻,盆里残余的火星和炭火“哗啦”一下泼了出来,大半都溅在了她身上。
火苗舔上她的衣角,瞬间窜起一点橙红。
秋灵没有动,甚至没有抬手去拍。一来,她是真的没力气了,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耗尽了毕生精力;二来,她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蜷在地上,身边是翻倒的火盆,身上冒着烟,活脱脱就是烤火时不慎摔倒、被火星引燃的样子。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里的焦糊味最浓。若是只有胸前有伤,会不会太刻意?可其他地方也有伤得话,就能解释为胸前先撞上火盆,这恰恰是最合理的解释,完美地掩饰了她自残的真相。
那就……再逼真一点。
秋灵的视线移到那根被她咬得满是牙印的木棍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木棍被牙齿咬过的位置,慢慢挪到身边一粒还在明灭的炭火上。
“滋啦——”木头遇火,立刻被灼出一个焦黑的印子,慢慢燃了起来,牙印快速消失着。
身上的火还在烧,皮肤被烧得滋滋作响,布料卷曲着炭化,底下的皮肤早已失去知觉,只有一种麻木的灼热在蔓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意识却在一点点下沉,像坠入了温暖的泥潭。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回春堂的门被猛地拉开,几个身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快!找找哪里着火——”沉稳年轻助手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火盆侧翻在一旁,火星还在身上跳跃,浓重的黑烟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那景象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