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六年三月初三,南津关。血色的残阳最后一次掠过这座千疮百孔的孤城,将断壁残垣和堆积如山的尸骸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持续数日的联军总攻,已将宸国最后的力量消耗到了极限。守军伤亡超过七成,能站立持械者不足两千,且多为带伤之躯。箭矢耗尽,滚木礌石用尽,连拆毁房屋得来的砖石也所剩无几。那威力惊人的“猛火油精粹”,在焚毁了联军十余架重型器械后,也终于告罄。城防多处崩塌,联军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又被守军以血肉之躯拼死击退,战线在残破的城墙内外反复拉锯,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宸国公赵轩自那日短暂苏醒、留下玄奥的十六字真言后,便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丞相张诚代为主持大局,与卫尉吴锋等将领日夜不眠,如同救火队员般奔波于各个告急的防线,填补漏洞,激励士气。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已是强弩之末,陷落只在旦夕之间。
关内的绝望,已浓稠得如同实质。粮仓大火后,存粮无几,每日配给的口粮已无法维持基本体力,伤兵营内缺医少药,哀鸿遍野。四海商会操控的黑市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以物易物和悄然蔓延的易子而食的惨剧。朝廷的威信,在生存的本能面前,已荡然无存。若非城外联军破城后必然屠城的恐惧支撑着最后一丝抵抗意志,恐怕城内早已不战自溃。
然而,就在这至暗时刻,赵轩昏迷前那句“国运在心……引导……非掠夺”的箴言,却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在少数核心重臣心中悄然燃烧。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其深意,但却本能地感受到,陛下的苏醒与这句话,是宸国最后的希望所系。
张诚拖着年迈疲惫的身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命人秘密取来了宸国传承数百年、象征着正统与国器的——传国玉玺。这方玉玺在战乱中已有残缺,一角用黄金补全,但其上镌刻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依旧承载着宸国最后的法统与气运。
深夜,残破的行宫大殿内,烛火飘摇。张诚洗净双手,恭敬地将玉玺请出,安置在临时拼凑的香案上。他与吴锋及几位誓死效忠的老臣,跪伏于地,并非祈求上天垂怜,而是按照赵轩话语的启示,将全部的心神意志,凝聚于对宸国山河、对黎民百姓、对列祖列宗的无尽眷恋与守护之念上。他们不再奢求外力拯救,而是试图以自身为引,将这破碎国度最后的一点“人心之气”、“文明之火”,凝聚起来,汇向那昏迷的君王,汇向那枚或许能创造奇迹的玉玺。
这是一种无声的仪式,一种超越了宗教乞求的、纯粹的精神力量的汇聚。没有光华万丈,没有天地异象,只有几位老臣在绝境中燃烧生命的最后忠诚与信念。
与此同时,城外的四海商会总舵主钱通天,正以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冷静,欣赏着南津关最后的挣扎。他通过千里镜,清晰地看到关墙上守军摇摇欲坠的防线和城内升起的绝望炊烟。
“传令兀突骨和赵瑾,”钱通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明日拂晓,发动最后的总攻。投入所有预备队,包括商会刚运抵的那批‘惊雷弩’。我要在午时之前,看到宸国的旗帜从南津关落下。”
“总舵主,是否要留赵轩一命?或许能问出那火油秘方……”一名属下小心建议。
钱通天冷冷一笑:“不必了。将死之人,其言也乱。宸国的技术,落后我商会何止数十年?偶尔得一奇技,不过是垂死反弹。彻底碾碎他们,才能震慑天下所有胆敢挑战商会秩序之人。赵轩……格杀勿论。”
商会的最终判决,冷酷而彻底。他们不仅要征服土地,更要彻底抹去宸国存在的痕迹和精神。
三月初四,拂晓。天色未明,联军阵中已是战鼓震天,号角齐鸣!超过五万生力军,如同黑色的潮水,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南津关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冲击!数百架云梯如同森林般竖起,巨大的攻城塔在号子声中缓缓推进,而更令人心悸的是,联军阵后推出了数十架结构复杂、闪着寒光的重型弩炮——正是商会最新的“惊雷弩”,其射程和威力,远超守军见过的任何器械!
“放!”随着联军将领一声令下,无数特制的、带有倒钩和爆裂装置的巨弩箭,如同死亡的蜂群,遮天蔽日地射向关墙!爆炸声、坍塌声、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在这恐怖的打击下,如同纸糊般碎裂!
“顶住!为了宸国!为了陛下!”吴锋浑身是血,左臂中箭,仍挥舞战刀,在缺口处死战。守军将士们也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用身体、用残破的兵器,与涌入的敌军进行着殊死搏斗。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都成了战场。巷战,以最惨烈的方式展开了。
行宫大殿内,张诚等人依旧跪伏在玉玺前,对城外的喊杀声充耳不闻。他们的嘴角溢出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生命正在随着信念一同燃烧,注入那方冰冷的玉玺之中。而昏迷中的赵轩,胸前的玉屑袋,再次发出了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热量。
就在南门彻底失守,吴锋身陷重围,联军士兵已经能看到行宫屋顶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