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少府主事厅里已经是人头攒动。
李源坐在主位上。
他跟前那几箱堆成山的亏空账簿,已经被挪到了角落,像几口没人理的薄皮棺材。
案几上的茶正冒着热气。
李贤恭敬的站在他下首,脸上还是那副无可挑剔的谦卑笑容。
“令君大人。”
他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为让令君能尽快熟悉少府上下,下官斗胆,已经把各司署的主官都叫来了。”
“也好让您一次听个明白,对少府的现状,有个全面的了解。”
李源端起茶杯,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算是默许了。
李贤的眼里闪过得意的笑。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大厅里那几十个等了半天的下属,朗声开口。
“各位,令君大人已经就坐!”
“还不快把各自司署的要紧事,跟令君大人,挨个禀明!”
这一声令下,大厅里马上起了阵骚动。
官员们交头接耳,互相递眼色,像在谦让谁先说。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默契的,落回李贤身上。
李贤会意。
他向前一步,脸马上就垮了下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令君大人,既然这样,那下官,就先抛砖引玉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给今天的会定了调子。
“唉,说来丢人!”
“下官不才,除了辅佐令君,还代管着考工,钟官两个署。”
“这两个司署,一个是为我大秦定兵甲车舆规制的,一个是为大秦铸钱的,都是国家的要紧部门,万万不能有失。”
“可现在,实在是……难啊!”
他捶了捶胸口,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就说这钟官吧,令君您是不知道,这半年来,关中铜料的价钱一天比一天贵,快涨了三成!我们以前的预算,现在连一半的铜都买不到了!”
“下官是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香,就怕误了朝廷的铸币大事!”
“没有钱,怎么给北方的将士发军饷?怎么安抚南下的灾民?我一想到这些,这心就跟刀割一样疼!”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眼角,好像真急哭了。
“下官无能啊!求令君大人为我们做主,跟陛下申请,追加预算吧!”
说完,他深深一鞠躬,退到了一边。
李源坐在那儿,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
李贤开了个头,剩下的人立马就跟上了。
一个矮胖,满面油光的官员,马上挤了出来。
这是东织室的主官,王胖子。
“令君大人!李丞说的太对了!我们东织室,也快撑不下去了!”
他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宫里的贵人们要最好的蜀锦,可蜀道难,那锦缎的价钱比金子还贵!”
“我们想自己织,可桑叶今年遭了灾,蚕都养不活,生丝的价钱也是一天一个价!”
“最要命的是缺人!那些织工,一个个精贵的很,今天你给他涨工钱,明天他就敢跑别家去!”
“下官是磨破了嘴皮子,想尽了办法,也留不住人!令君,您给评评理,没织工,我们拿什么给宫里交差啊!”
王胖子刚说完,一个瘦高个也冲了出来。
这是武备库的主官,负责修兵甲。
“令君大人!东织室那是缺人!我们武备库,是缺好铁啊!”
他指着门外,嗓子都喊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