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汉东的第二天下午,陆则川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会议,与苏念衾一起,让司机将车停在了离那栋筒子楼还有些距离的路口。
两人步行穿过嘈杂的市井巷弄,与周遭为生活奔波的人群擦肩,仿佛从云端重新踏回烟火人间。
苏念衾挽着陆则川的手臂,姿态自然,她今天穿了一件素雅的浅咖色大衣,气质温婉,与这破旧的环境形成奇异的反差,却又因她脸上平和的神情而显得毫不突兀。
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前,陆则川抬手,敲了三下。
里面传来乾哲霄平和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昨夜刚刚从龙云宫回来)
推门而入,依旧是那间狭小却一尘不染的陋室。
书墨香气与淡淡的茶香混合,构成了独属于此处的气息。
乾哲霄正坐在那张旧茶台后,手持一卷泛黄的古籍,见他们进来,便放下书卷,抬眼看过来。他的目光先在苏念衾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笑意,随即转向陆则川,点了点头。
“坐。”他言简意赅,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
陆则川和苏念衾在茶台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狭小的空间因三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些拥挤,却并无逼仄之感,反而有种老友重逢的安然。
“从京城回来了?”乾哲霄将两杯清茶推到他们面前,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问“吃了吗”。
“昨天刚回。”陆则川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是上好的普洱,陈韵醇厚,“来看看你。”
苏念衾也端起茶杯,微笑道:“哲霄,别来无恙。”
乾哲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落在他们无形中流露出的、那种历经磨难后终于彼此确认的亲密与默契上,了然地笑了笑:“看来,京城这一趟,不虚此行。”
陆则川没有否认,只是喝了一口茶,感受着茶汤的温润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在乾哲霄这里,他无需伪装,也无需谈论那些纷繁复杂的政局。
“回到这里,才觉得心能静下来几分。”陆则川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难得地吐露了一句心声。
在沙瑞金面前,他是盟友和干将;在祁同伟等人面前,他是主心骨;只有在乾哲霄和苏念衾这里,他才能短暂地卸下所有盔甲。
“心若不定,身处桃源亦是樊笼。”乾哲霄淡淡道,
“心若安定,风波浪急亦是修行。”他话锋一转,看向苏念衾,“念衾如今在汉东大学,倒是离这红尘道场更近了些。”
苏念衾莞尔:“是啊,比起京城的厚重,这里更……鲜活,也更复杂。正好多向你这个老同学请教,如何在这复杂中求一份清净。”
“清净在心,不在境。”乾哲霄摇头,“你通透豁达,本就不滞于物,何须向外求。”
三人之间的对话,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大学时代那种思想交流的氛围。
他们聊起某位已故恩师的学术观点,聊起最近读到的有趣书籍,甚至聊起了燕园里那几只着名的猫的后代是否还在。
轻松的笑声偶尔在陋室中响起,冲淡了陆则川眉宇间积压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