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声清脆又带着点沉闷的响声,猛地把胡悦从粉红色的泡泡里惊醒了!
她心口一跳,急忙朝桌上看去!桌面空空荡荡,只有那支宝贝钢笔的笔帽,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笔杆却不见了踪影!
“呀!”胡悦低呼一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弯下腰,眼睛急切地在黑乎乎的地面上搜寻。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她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煤油灯往桌沿推了推,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桌下一小片黑暗。
找到了!
那支珍贵的钢笔,正笔直地插在坚硬的土地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坑洼里!笔尖深深戳进泥土,周围还能看到被笔尖带起来的、新鲜湿润的土粒!
“哎呀!”胡悦心疼地大叫,像被针扎了似的,赶紧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拔出来。
捧着笔,凑到昏黄的灯光下仔细一看——胡悦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都冷透了!
那原本闪着漂亮金色光泽的笔尖,此刻已经弯折成一个诡异又丑陋的弧度!尖端还沾着令人心碎的泥土!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这支笔!是她离开上海那天,邻居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岳卫东,硬塞进她手里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在弄堂里疯跑,一起趴在石库门门槛上写作业……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刻。她被分配到遥远的四川山沟,而岳卫东,则踏上了奔赴千里冰封的北大荒的列车。
刚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双沟村,举目无亲,满心惶恐和思念的时候,这支笔,就是她唯一的慰藉,是和家乡、和那个人之间最实在的联系!
她把它当眼珠子一样爱护!从来舍不得带在身上,怕磕了碰了,怕被雨淋了,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宿舍里,只有写信时才无比郑重地拿出来用……没想到,今天一个不留神,竟然摔成了这样!
胡悦鼻子发酸,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手帕,像是擦拭稀世珍宝一样,极其轻柔地擦拭着笔身上的泥土。指腹一遍遍摩挲过笔杆上那排已经有些磨损的烫金字——“英雄100”。笔帽上那些细小的划痕,每一条她都无比熟悉,都是离家后这八年多岁月的无声记录啊!
多少个想家的夜晚,她就着这盏煤油灯,一遍遍转动着这支钢笔。镀金的笔夹反射出细碎跳动的光斑,在土墙上舞蹈,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离别的秋夜——寒风凛冽,吹得人指尖冰凉,岳卫东把带着他体温的钢笔,重重地按进她手心,硬邦邦地说:“拿着!写信!别断了联系!”
这支笔里的蓝黑墨水,她永远只留半管。因为岳卫东说过,家乡的黄浦江,就是蓝黑色的。她固执地认为,这墨水,就是被封存起来的黄浦江水,是家乡的气息。只有给最亲的家人,给远在冰天雪地的他写信时,她才舍得拧开笔帽,让笔尖流淌出思念的痕迹。笔尖划过信纸发出的“沙沙”声,在她听来,就是小时候弄堂里小伙伴们追逐打闹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