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红薯……我的……闺女……我的红薯……闺女……”
“红薯”和“闺女”这两个词,在她混乱的思维里,似乎已经完全纠缠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赵小满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看着这个曾经在她面前嚣张跋扈、视她如草芥、动辄打骂的继母,如今像一条蛆虫般在泥土里翻滚,为了半块腐烂的红薯而与人厮抢,神智昏聩,连最基本的人样都已失去。
春风拂过,带来新翻泥土的芬芳和红薯藤蔓青翠的气息,也带来了王桂香身上那令人掩鼻的恶臭。
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她像牲口一样被驱使,收获的粮食却从未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如今,这片土地在她带来的良种滋养下,焕发出蓬勃生机,结出的累累硕果养活了整个丰女村。而那个曾经的主人,却只能趴在田边,啃食着腐烂的残渣,在疯癫的呓语中,将“红薯”与被她抛弃、践踏的“闺女”混为一谈。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凉?
赵小满的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泛滥的同情。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无常、因果循环的淡漠,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不是对王桂香这个具体的人的怜悯,而是对“苦难”本身,对那被时代、被自身愚昧与贪婪所摧毁的生命的怜悯。
王嫂子见赵小满久久不语,以为她心中不快,便对那村妇使了个眼色:“赶紧把她弄走,别在这里碍眼!”
那村妇会意,连拉带拽,将还在嘶吼挣扎的王桂香从田埂边拖开了。
疯癫的呓语和挣扎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田野间,只剩下风吹过红薯叶片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学堂隐约传来的读书声。
赵小满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混合着新生与腐朽的气息压入肺腑。她转过身,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与坚定。
“走吧,去议事堂。”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无波。
这些旧日的鬼魅,这些过往的阴影,终究只是她前行路上偶然瞥见的、正在迅速风化消散的残迹。她的目光,应该投向更远方,投向那些在新生中蓬勃生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