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显然早有准备。不仅解决了钱东家关于管理和质量的顾虑，甚至提出了风险自担的方案。
钱东家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看着赵小满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想起那夜诡异的荆棘，知道这条件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他飞快地在心中盘算起来：分出三成工序，固然让渡了一部分利润和控制权，但若能因此稳定获得“丰女布”尤其是“凤纹锦”的货源，借助其独特性和名声，带动自家其他布料的销售，长远来看，利大于弊。而且，对方承诺保证质量，风险可控…
更重要的是，他不敢拒绝。
“好！”钱东家咬了咬牙，挤出笑容，“赵姑娘思虑周详，为乡梓女子谋取出路，钱某佩服！就依姑娘所言！三成就三成！工酬也按市面行规，绝不克扣！”
“立字为据。”赵小满吐出四个字。
孙巧儿早已备好纸笔，当场拟定了简单的合作协议，明确了采购种类、价格、分工比例、工酬标准、质量要求和违约责任，双方签字画押。
协议达成，钱东家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去。而书阁内，王嫂子等人则激动不已。
“小满！你这法子太好了！”快嘴刘兴奋道，“这样咱们不仅卖了布，还能让更多的姐妹有机会去县城做工，赚工钱，见世面！”
“是啊！”张寡妇也感慨，“光是守着村里这点地，终究有限。能走出去，才是长久之计！”
孙巧儿已经开始计算首批可能需要派遣的女工人数和预计收入了。
赵小满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她推动的，不仅仅是一笔生意，更是一条让更多女性能够凭借自身技艺，走出村落，获得经济独立和社会见识的道路。
很快，“丰女村女户入驻瑞福祥做工”的消息不胫而走，再次在赵家集及周边引起轰动。羡慕、质疑、期待……种种目光聚焦在那些被选拔出来、即将第一批前往县城的女工身上。
她们中，有在学堂学习染色技艺出色的少女，有织布手脚麻利的妇人，也有负责检验质量的细心女子。出发那天，她们穿着整洁的、用自家布新做的衣裳，虽然紧张，眼神中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王嫂子亲自带队，将她们送到县城租赁好的院落安顿下来。起初，瑞福祥工坊里的老师傅和男工们对这些“村妇”还带着几分轻视，但很快，女工们吃苦耐劳、心灵手巧、严格遵守规程的态度，以及她们在色彩搭配、纹理把握上偶尔展现出的独特灵性，便让这些人刮目相看。
第一批由丰女村女工参与染织的布匹顺利交付，质量甚至比瑞福祥原本的出品更胜一筹。钱东家看着手中色泽均匀、质地紧密的布匹，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消散了，反而开始庆幸自己当初的“服软”。
以工为桥，联通内外。
赵小满提出的这个看似简单的合作条件，如同在坚固的传统壁垒上凿开了一个口子。它不仅为丰女布庄带来了更稳定的订单和更广阔的视野，更重要的是，它让“女性外出务工”成为了一种被认可、甚至被需求的现实，为无数被困于方寸之地的女子，照亮了一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可能之路。这股悄然涌动的就业潮，其意义，远比多赚几文工钱深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