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词竟是“丝线”、“针法”、“丝料”？还将粉条称为“奇物”？
女户们面面相觑，觉得这老婆婆怕是饿糊涂了。
柳绣娘耐心解释道：“婆婆，这不是丝线，是吃食，叫粉条。是用地里种的红薯，捣碎过滤沉淀出淀粉，再漏制晾干做成的。”
“红…薯？”老妪一脸茫然，显然从未听过此物。但她立刻抓住了关键：“淀粉？漏制？”她眼中精光更盛，“竟是…食材所化？竟能…抽丝至此等境界？妙！妙啊！这手法…这心思…巧夺天工！简直巧夺天工！”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竟围着晾晒架慢慢踱起步来，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口中吐出一些女户们完全听不懂的词汇：“…这光泽，竟似‘秋水伊人’缎…这韧性，堪比孔雀羽捻成的金线…若以此‘丝’织绣，缀以珠玉，制成宫绦、流苏、璎珞…”
她忽然停住脚步，猛地看向柳绣娘，眼神狂热：“…姑娘！此物…可能染色？”
柳绣娘被问得一怔，下意识答道：“…倒是…没试过…应该…可以吧？用些花果汁液或是矿物染料…”
“果真！果真！”老妪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骤然黯淡下去，狂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与落寞。她佝偻的身体更加蜷缩，喃喃道：“…可惜…可惜了…若是当年…若有此物…何至于…唉…罢了…罢了…”
她不再看那粉条，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变回了那个行将就木的流浪老妪，对着众人摆了摆手，颤巍巍地就要转身离开。
“婆婆！”柳绣娘却下意识地叫住了她。这老妪太奇怪了，她的谈吐，她的眼光，她那瞬间迸发又骤然熄灭的热情，都透着极大的不寻常。“天快黑了，您要去哪儿？若无处可去，不如…”
那老妪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浑浊的老眼看了看柳绣娘，又扫过周围那些虽然衣着简朴、却眼神清亮的女户，最后目光掠过那坚实的壁垒和生机勃勃的田地，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张寡妇皱了皱眉，低声道：“绣娘，这…”
快嘴刘却插嘴道：“哎呀，就是个可怜老婆子，还能咋的？咱村现在也不差一口吃的。看她那样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王嫂子也心软了，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赵小满。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在那老妪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那双曾经爆发出惊人光芒的眼睛。她嘶哑地咳嗽了几声，缓缓道：“…多个人…多双筷子…”“…留下吧…”“…绣娘…你看着安排…”
那老妪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深深地看了赵小满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慧眼识珍，宫绦隐现。这位神秘落魄的周婆婆，如同一个谜，悄然融入了丰女村。而她那双能识得“粉条”为“奇丝”的慧眼，似乎预示着，这片土地的故事，又将增添一抹截然不同的、来自遥远宫廷的华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