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秋,苏州平江路“升平剧场”的铜铃在晚风里轻晃,门前“玉茗班”的朱红灯牌亮得晃眼。
剧场内早已座无虚席,连过道里都挤满了踮脚张望的观众,孩童攥着糖人,老人摇着蒲扇,只等锣鼓声起,好戏开锣。
锣鼓骤然响遏行云,丝竹随之缠绵,戏台两侧的幕布缓缓拉开。
旦角苏晚卿踩着碎步走出,一身水绿绣兰戏服裹着纤瘦身段,鬓边珠花随动作轻颤。
她年方二十,肤若凝脂,一双杏眼含情时似秋水漾波,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嗓音婉转得能揉进月光,台下瞬间静得只剩丝竹声。
身侧的春香由林薇薇扮演,十八岁的姑娘生得清秀玲珑,眉眼间带着未脱的稚气,笑起来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梨涡,一句“小姐,这园子倒也清雅”说得活泼灵动,恰好衬得苏晚卿的柔美愈发突出。
戏台中央的柳梦梅是沈清辞,二十一岁的少年郎面容俊朗,月白长衫衬得肩宽腰窄,手持折扇轻摇时,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目光落在苏晚卿身上,满是戏中人的缱绻,惹得台下女观众悄悄红了脸。
二楼包厢里,气氛却与楼下的热闹截然不同。
陆承渊靠在梨花木椅上,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烟灰簌簌落在藏青军装的裤腿上也未察觉。
他三十三岁,是苏州地界说一不二的军阀,肩章上的金星在灯火下泛着冷光,目光却死死黏在苏晚卿身上,那眼神里的占有欲,连身旁的副官顾言都看得分明。
顾言二十五岁,身姿挺拔如松,军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也爱听苏晚卿的戏,每次玉茗班演出,只要不值班,总会悄悄买张票坐在楼下角落。可此刻站在陆承渊身后,他只能将眼底的失落与爱慕悄悄压下,低声应和:“司令眼光独到,苏老板的唱腔与身段,确实是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
陆承渊“嗯”了一声,直到戏落幕,演员们穿着戏服出来谢幕,才慢悠悠站起身,对顾言吩咐:“去后台等着,戏散了,把玉茗班这三个主演都请去‘醉仙楼’,就说我陆承渊做东。”
顾言心头一紧——他早听说陆承渊对看上的人从不会轻易放手,苏晚卿这一去,恐怕要出事。可他只是个副官,哪里敢违抗命令,只能躬身应道:“是,司令。”
后台里,苏晚卿刚用卸妆棉擦去脸上的油彩,就见顾言掀开门帘走进来。
他对着苏晚卿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不自然:“苏老板,陆司令请您、林小姐和沈先生去醉仙楼赴宴,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苏晚卿握着卸妆棉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早听过陆承渊的名声,知道这人手段狠辣,从不按常理出牌。
可她只是个戏子,无权无势,哪里敢得罪军阀,只能强装镇定地笑道:“有劳顾副官跑一趟,我们收拾一下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