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彪人头落地,血染市曹。周显达革职下狱,等候发落。永昌府衙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民变与血证,随着罪魁伏法,终于渐渐平息。然而,赵家屯上空弥漫的并非全然是沉冤得雪的欢欣,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凝重,以及一种亟待巩固战果的迫切。
周彪虽死,他所代表的贪婪与强权却并未根除。今日能出一个周彪,明日未必不会冒出李彪、王彪。农社的田产,这块令人眼红的肥肉,依然暴露在无数觊觎的目光之下。仅仅依靠一次惨烈的抗争和一位知府迫于压力的判决,并不能保证长治久安。
府衙判决文书送达赵家屯的第二天,一个霜重露寒的清晨。赵小满并未举行任何庆祝仪式,而是召集了农社所有核心成员,来到了屯北那片曾被铁蹄践踏、又被妇孺鲜血浸染的棉田旁。
田地依旧狼藉,被踩碎的棉株倒伏在泥泞中,残留着挣扎的痕迹,与周边已然完成冬播、泛着些许绿意的田垄形成刺目的对比。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当日马蹄声、哭喊声以及那决绝的“铁蹄先踏娘身”的誓言。
几位妇人推着一辆板车走来,车上放着的不是农具,而是一块沉重无比、黝黑发亮的长方形铸铁碑,以及一些破碎的、沾染着暗褐色污迹的皮革与木块——那是从周彪及其打手坐骑上卸下、并被特意砸碎的马鞍。
“抬下来。”赵小满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名健壮的妇人合力,将那块沉重的铸铁碑抬到被毁棉田与完好田地的边界处,重重放下。碑面未经打磨,粗糙黝黑,更显冷硬。
赵小满走上前,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凉的铁碑表面。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姐妹的脸,看到了石婆婆眼中的悲愤,春草姐脸上的坚毅,王二婶眉宇间的忧虑。
“周彪死了,血债血偿。”赵小满开口,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但大家以为,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众人沉默。她们都明白,威胁并未远离。
“今日我们能卧地护田,能以血证冤,是因被逼到了绝路,是拿命在拼!”赵小满的声音陡然提高,“可我们不能每次都指望用姐妹的性命,去填那些贪婪无底的黑洞!”
她指向脚下的土地,指向那片狼藉:“这片田,是我们一锄一犁开垦出来,是我们用汗水浇灌,甚至是用鲜血扞卫的!它不属于任何权贵,只属于我们农社,属于每一个在此辛勤劳作的姐妹!它的界限,不能只靠地契文书,不能只靠官府的判决,更不能只靠我们以命相搏!”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块黝黑的铁碑上,眼神锐利如刀:“我们要给它,立一个看得见、摸得着、谁也搬不走、毁不掉的界碑!要让所有后来者,所有还敢动歪心思的人,在踏进这片田之前,就先看到它,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有没有周彪硬!”
“立碑!”王二婶率先响应,声音激动。
“对!立碑!让那些狗东西都看清楚!”
妇人群情激昂。
赵小满点头,示意大家安静。她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字帖,上面是五个筋骨嶙峋、充满杀伐之气的大字——巾帼田,夺者诛!
这并非清雅秀丽的字体,而是带着一股金铁交鸣的凌厉,每一笔都如同出鞘的利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警告与肃杀。
“以此五字,刻于碑上!”赵小满将字帖交给社中一位曾做过石匠学徒的妇人。
那妇人接过字帖,神情肃穆。她取来凿子和铁锤,对着坚硬的铁碑,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挥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