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刚认识青娥的时候,还对她满是提防——怕她看穿自己是仙童华奇的身份,怕她有什么坏心思,连跟她说话都带着点谨慎。可现在,他愿意听她讲路边草木的名字,愿意帮她拨开挡路的荆棘,愿意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让她擦额角的汗,甚至会把福伯做的桂花糕特意多带几块,想着分给她吃。这种变化,像山间的溪水慢慢漫过石头,不显眼,却很自然。
“霍恒,你看这个。”青娥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个用草叶编的小狐狸,狐狸的耳朵尖尖的,尾巴翘着,像在摇尾巴,眼睛用红果子汁点了两点,虽然简单,却格外传神。阳光落在草叶上,泛着点淡淡的绿,像活的一样。
“这是我刚才在庵外的竹林里编的,”青娥的声音带着点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看像不像上次我们在青禾村遇到的那只小刺猬?我觉得有点像,就是尾巴长了点,耳朵也尖了点。要是你觉得不像,我再重新编一个。”
霍恒接过小狐狸,指尖碰到青娥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却很软,带着草叶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小狐狸的草叶很软,在他手心里轻轻晃着,像真的在摇尾巴。他看着青娥眼里的期待,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像揣了块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的桂花糕,甜香一点点漫开来。
“像,很可爱。”他说,小心翼翼地把小狐狸放进怀里,和之前从青禾村带来的那片枫叶放在一起——枫叶还保持着鲜红的颜色,和草编的小狐狸放在一起,像一幅小小的风景画。
青娥的脸颊突然红了,像被夕阳染了色,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她连忙转过头,看着院外的山路,声音有点轻:“我们该下山了吧?刚才问过庵里的师父,说下山到镇子上还要走两个时辰,再晚的话,天黑前就到不了了,镇上的客栈可能也满了。”
霍恒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扬了扬,轻轻“嗯”了一声。
四人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嫦娥把颠当送的布偶小心地放进布包里,宗子美帮她提着包袱,手指偶尔会碰到她的手,两人都会相视一笑,眼里满是温柔。颠当把绣线和布偶的碎布都收进包袱里,还特意把嫦娥说的“桂花纹样”记在心里,想着回去就开始绣。
走在前面的嫦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颠当说:“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去滕州找我们。我们在滕州城西的‘柳巷’有个小院,院子里种着石榴树,你一去就能找到。”
颠当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欢喜:“我会的!等我绣完第一批绣枕,就去滕州看你们!”
四人沿着山路往下走。山路两旁的竹林长得很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嫦娥和宗子美走在前面,嫦娥的手轻轻挽着宗子美的胳膊,两人偶尔会低声说几句话。宗子美会指着路边的草木,给嫦娥讲这三年来他找她时遇到的事——说在江南遇到过会唱歌的夜莺,说在北方遇到过会下雪的夏天,说在山间遇到过善良的樵夫……嫦娥听得很认真,偶尔会点头,偶尔会问“后来呢”,眼里满是好奇。
霍恒和青娥走在后面,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青娥时不时会停下来,指着路边的草木跟他说:“你看,这个是远志草,叶子是椭圆形的,煮水喝能安神,上次我娘不舒服,我就采了些给她煮水;那个是野葡萄,现在还是青绿色的,等熟了会变成紫色,很甜的,比城里买的葡萄还甜。”
霍恒认真听着,遇到挡路的荆棘,会用清心玉的微光轻轻拨开——淡金色的微光落在荆棘上,荆棘就会乖乖地往两边退,让出一条刚好能容青娥走过的路。青娥察觉到了,会回头对他笑一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夕阳渐渐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橙红色,像泼了碗胭脂水。山间的风也变得暖了些,带着松针的清香和野果的甜香,吹在脸上,很舒服。青娥从布包里掏出最后一块枣泥糕,油纸包已经有点软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递到霍恒面前:“吃吧,这是最后一块了,早上从家里带了三块,刚才在庵里吃了一块,现在就剩这一块了,吃完了就没有了。”
霍恒接过糕,咬了一口——糕已经凉了,却还是甜的,枣泥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带着点温热的余味。他把糕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青娥:“一起吃,两个人分着吃,才好吃。”
青娥接过半块糕,小口咬着,脸颊还是有点红。两人并肩走着,偶尔会碰到胳膊,却都没有躲开,只是脚步慢了些,像想让这段山路再长一点,让这份安静的时光再久一点。
走到山腰时,月亮突然从东边的山后升了起来。银辉洒在山路上,像铺了层薄薄的霜,把草木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风里的凉意也浓了些,青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布包往怀里抱了抱,肩膀也轻轻抖了一下。
霍恒注意到了,从怀里掏出件薄外套——是他从家里带的,早上出门时福伯特意让他带上的,说“山里晚上凉,别着凉了”。外套是浅灰色的,用细棉布做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他把外套递给青娥:“穿上吧,山里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青娥接过外套,指尖碰到布料,能感觉到里面的柔软。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把外套穿上——外套有点大,罩在她的浅的浅碧色布裙上,像裹了层暖被子,风里的凉意瞬间少了很多。她把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细细的手腕,手腕上还戴着个用红绳编的小链子,是她娘给她编的,说“能保平安”。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青娥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霍恒。月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眼睛照得很亮,像浸在水里的星星,连眼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山间的风轻轻吹过,把她发梢的淡粉丝带吹得飘起来,落在霍恒的手腕上,像一根轻轻的羽毛,有点痒。
“霍恒,”她的声音很轻,像风里的絮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嫦娥姐姐和子美先生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一直在一起?不管是遇到妖物,还是遇到其他麻烦,都能一起面对,不分开?”
霍恒看着她,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暖意,像春天的阳光融化了积雪。他想起在青禾村老槐树下的初遇,想起她用碧色微光帮树灵化解怨气的样子;想起在清河镇市集看道士种梨时,她眼里的惊喜;想起在山路看“绳上偷桃”时,她紧张得攥着他袖子的样子……这些日子,因为有青娥在,那些斩妖除魔的日子都变得格外有意思,那些孤单的时光也变得温暖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是之前青娥送他的护身玉佩,碧色的玉,质地很温润,上面刻着片小小的山楂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