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失陷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狠狠劈在了汝南城头。钟会手持那份字迹潦草、充满绝望气息的军报,俊朗的面容瞬间变得铁青,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并非没有预料到蜀军东进,却万万没想到攻势如此迅猛,败亡如此之快!
“诸葛亮……诸葛亮!”钟会咬牙切齿,这个名字此刻带给他的不再是棋逢对手的兴奋,而是沉甸甸的压力和一丝被戏耍的屈辱。“好快的速度!”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到巨大的豫徐兖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彭城。彭城,徐州治所,泗水与汴水交汇之处,北通青冀,西连兖豫,乃是整个东部战区的枢纽!一旦彭城有失,蜀军便可北上威胁青州,西进叩关兖州,整个魏国东部将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绝不能让诸葛亮拿下彭城!”钟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迅速判断,诸葛亮挟大胜之威,下一步必然猛攻彭城。自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彭城一线挡住他!
“传令!”钟会声音冷冽,一道道命令如同流水般发出:
“命兖州刺史州泰,立即率兖州兵马,火速南下,进驻彭城!加固城防,深沟高垒,多备守城器械,尤其是针对蜀军霹雳车之法!”
“命豫州各部,向谯郡、梁国一带集结,构筑第二道防线,随时策应彭城!”
“飞鸽传书于青州刺史,令其严加戒备,并做好南下支援彭城的准备!”
“再令汝南各部,加强戒备,谨防陆逊趁势强攻!”
钟会的应对,不可谓不迅速,不可谓不周全。他将手中能调动的绝大部分力量,都压向了彭城方向,意图在那里与诸葛亮进行一场决定东部命运的战略决战。他相信,只要彭城能坚守一段时间,待各地援军抵达,甚至等到太尉司马懿从西线抽调兵力东援,必能扭转战局。
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在彭城城下挫败诸葛亮的攻势,而后如何反击,如何收复失地……年轻的脸上,重新焕发出自信与斗志的光芒。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算计,都牢牢地被吸引在了东方的彭城。
然而,就在钟会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全力布防彭城之时,刚刚经历了一场闪电般胜利的蜀军大营,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
小沛,刚刚易主的城池。城头更换了“汉”字旗,但城防修缮工作似乎并不急切。蜀军士卒往来巡逻,秩序井然,但仔细看去,数量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中军帐内,一场决定下一步战略走向的最高军事会议正在召开。张苞、文鸯、朱然、陆抗等将领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摩拳擦掌,只等丞相一声令下,便挥师东进,直取彭城。
“丞相!彭城守军惊魂未定,援兵未至,正当一鼓作气,乘胜拿下!”张苞声如洪钟,率先请战。
“末将愿再为先锋!定将彭城太守的人头献于帐下!”文鸯主动请缨道。
众将纷纷附和,主战情绪高涨。在他们看来,携大胜之威,兵锋正盛,攻取看似空虚的彭城,是顺理成章之事。
然而,端坐主位的诸葛亮,却轻轻摇动着羽扇,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目光扫过群情激昂的众将,缓缓开口,语出惊人:
“诸君之意,亮已知之。然,彭城……我们暂且不打了。”
“什么?!”
“不打了?!”
帐内瞬间一片哗然!所有将领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连一向沉稳的朱然和陆抗,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诸葛亮不理会众人的惊愕,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羽扇的重心,却从东方的彭城,猛地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敲在了西南方向的汝南郡治——汝阳!
“我军目标,在此!”诸葛亮声音清晰而坚定。
“汝阳?!”张苞瞪大了眼睛,“丞相,汝南有钟会重兵把守,陆逊将军正在与之对峙,急切难下啊!为何舍近求远,弃易求难?”
诸葛亮微微一笑,开始剖析他的战略构想,这番分析,让在场所有将领,包括后来听闻此计的陆逊,都叹为观止:
“诸君且看。钟会年少聪颖,然其性矜持,受小沛之败刺激,必认定我下一步必取彭城。此刻,他定在疯狂调集豫、兖之兵,驰援彭城,加固城防。彭城,看似空虚,实则已即将变成一颗布满尖刺的铁核桃!我军若此时强攻,正中其下怀,必是一场旷日持久、伤亡惨重的攻坚战。”
他话锋一转,羽扇点在汝阳:“然,钟会为确保彭城,必从汝南抽调兵力!汝南,其根本之地,此刻反而会因此出现空虚!更重要的是,钟会绝想不到,我刚刚取得东线大捷,竟会舍彭城而不取,千里回师,反戈一击,直捣他的老巢!”
“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升级版!亦可称之为‘回马枪’!”诸葛亮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以偏师佯动,吸引敌军主力于东线,亲率主力秘密回师,与伯言合兵一处,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攻其防御相对薄弱的汝南腹地!若得汝阳,则豫州震动,钟会后路被断,其在彭城方向的部署将不攻自乱!届时,整个战局主动权,将彻底掌握在我军手中!”
这番战略构想,大胆、精妙,完全超出了常规思维!它充分利用了敌人的心理定势和兵力调动的时空差,堪称军事艺术的杰作!
帐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众将都被这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计划震撼了。细细想来,每一步都直指敌人要害,将对手的反应算计到了骨子里!
“妙啊!丞相!”陆抗第一个反应过来,击节赞叹,“此计若成,钟会必成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