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太阳毒辣地炙烤着田野,玉米秆子窜得比人还高,绿得发黑,在热浪中纹丝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土路上,行驶在路上。
方远开着车,路两旁低矮的砖房、土墙混杂,以及偶尔闪过的,石灰水刷着“XX生育是基本国策”标语的院墙。姚珮芳坐在他旁边,方青松和沈慧芝坐在后排。
桑塔纳后还跟着两辆卡车,上面装的满满当当的,冰箱、空调、彩电......全是方瑶的嫁妆。
尽管方瑶一再说,她以后不住这边,但是方远还是坚持置办这些。
不住这边?好办!回头你们在首都住下,我再送两卡车。
姐弟情深吧?
嗯嗯,我也要抱我姐夫的大腿呢。
周文博的“北辰科技”发展蒸蒸日上,去年营业额已经突破了两百万了。虽然现在还不到方远,但是未来谁说得准呢?
“快到了吧?”沈慧芝在后排问道,她有点晕车。
“嗯,前面拐个弯就是。”姚珮芳手里拿着一副周文博手绘的地图,研究了一下说道。
村子不大,但是今天,这个平日宁静的村庄却显得异常喧闹。离周家老远,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追逐嬉闹声。空气中硫磺的味道越来越浓。
车刚在周家院外的空地上停稳,周文博就迎了上来,他穿着一身藏蓝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洋溢着紧张和幸福的红光。他身后跟着他的父母。
周父周母显得有点局促和惶恐。
尤其是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穿着灰色的确良短袖衬衫,戴着一副金丝方青山和一身淡紫色的绸缎套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沈慧芝的时候,周父周母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加倍谦卑,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叔,他婶儿!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不辛苦,文博安排得好,路上挺顺。”方青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易近人。
“快屋里请,屋里凉快些!外头日头太毒!”周母急切地招呼着。
方远和姚珮芳跟在后面下车。周文博看到方远,也打了招呼:“小远,啊,珮芳,你也来了!太好了!”
“姐夫,恭喜啊!”方远笑着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
方青松打量着周家。院子不算小,但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乡亲邻里。男人们大多穿着汗衫或旧军装,蹲在墙根下抽烟,女人们则穿着各色花布衬衫,聚在一起嗑着瓜子,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院子一角支起了几口巨大的柴火灶几个帮忙的壮劳力正挥汗如雨地切肉、洗菜,热气腾腾。
因为方远和姚珮芳还没举行婚礼,按照当地习俗,也是为了避免闲话,他俩被分别安排住处。
安顿好行李,婚礼前夜的晚饭是简单的家常便饭,主要是款待远道而来的亲家。
饭桌上,周父周母不停地让菜倒酒,自己只是憨厚地笑着。方青山和沈慧芝努力找着话题,询问今年的收成、村里的情况,试图拉近距离。
晚饭后,夜色彻底笼罩了村庄。没有路灯,村里的喇叭停止了播放,方远估摸着父母和大部分宾客都睡下了,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摸到姚珮芳那间厢房的窗下。
窗户是旧式的木格窗,糊着白纸。他轻轻叩了三下。
很快,窗户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你就不能消停点?这人生地不熟的,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怕什么,这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再说,我想你了。”方远的声音带着笑意,动作利落地单手一撑窗台,轻盈地翻了进去。
两人挤在不算宽敞的木床上,并肩躺着,低声说着话。
“姐夫他爸妈,也太紧张了,我看着都替他们累。”姚珮芳轻声说。
“老实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咱们是从上海那样的大城市来的,怕哪点做得不好,委屈了姐姐,也丢了面子。”
方远表示理解,忽然又想起几十年后这片土地的未来,侧过头,在姚珮芳耳边笑道:“珮芳,你信不信,就这,可能比很多地方还要值钱。”
姚珮芳嗔道:“净胡说八道,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呢,新娘子最大。”
咋说实话你还不信呢?也就是现在不能买卖土地,不然方老板倾家荡产都要买。
拜托,这可是雄安新区啊!
虽然没有预想到的那么火,但是投资还是一本万利的。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周家院子里就人声鼎沸,忙活开了。
杀猪匠天不亮就来了,凄厉的猪叫声把方远吵醒,赶快趁着人还不多偷偷溜回自己房间。
大锅灶里的火苗蹿得老高,一口巨大的铁锅里,猪肉炖粉条翻滚着,浓郁的肉香弥漫了整个院子,勾得孩子们直流口水。另一边,大师傅正在处理整鸡整鱼,准备着红烧肘子等硬菜。
帮忙的妇女们进进出出,洗菜、切菜、摆碗筷。
方瑶是从县里唯一一家像样点的招待所接来的。这是周家为了体现重视,特意安排的。将近十点时,由那辆最气派的桑塔纳打头,借来的两辆面包车跟着,组成的婚车队缓缓驶回村子,车头上扎着大红绸花。孩子们欢呼着追着车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