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推开门时，奶奶正就着油灯补他磨破的裤脚。
灶台上温着半锅玉米糊糊，飘出的热气在窗玻璃上凝成白雾。
他脱了鞋上炕，把《灶台经济学》往炕柜上一放，奶奶老花眼眯成条缝：“这书皮儿上的字儿，比咱队部的奖状还周正。”
“明儿桂英要办知识赛了。”杨靖舀了碗糊糊，热气熏得鼻尖发痒，“您猜小石头娘怎么着？拉着她婆婆要组‘灶火队’。”
“那小媳妇有股子热乎劲儿。”奶奶线头穿过针孔，“上回她给我送腌萝卜，还教我认瓶上的‘咸’字——说记不住这个，下回就腌不出我爱吃的味儿。”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谁家的铁盆摔了。
杨靖扒着窗棂往外瞧，正见张大山家的窗户映出两个影子——他家媳妇王秀兰举着个小本子，张大山歪在炕沿上，抓耳挠腮地念：“火柴一盒七分五厘？”
“七分五厘！”王秀兰啪地拍了下炕桌，“上回供销社李婶找钱，你说‘七毛五’，人家笑了你半宿！”
张大山脖子涨得通红：“我大老粗一个，认这干啥？”
“干啥？”王秀兰抄起他的烟袋锅往他手里塞，“明儿刘会计来巡榜，咱家要再挂倒数第二，我就把你这烟袋锅子扔灶坑里！”
杨靖憋着笑缩回脑袋，奶奶用顶针戳了戳他胳膊：“你那积分榜坏水儿不少吧？”
“刘会计出的主意。”杨靖把碗底刮得叮当响，“他说副队长家要是垫底，这比赛才有看头——您瞅张大山那急得直蹦跶的样儿，比上回分猪崽还热闹。”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杨靖就被院外的铃铛声吵醒。
刘会计骑着借的永久牌自行车，后架绑着块大木牌，车铃铛“叮铃叮铃”响得欢：“周老三家识字三分，节能两分！李二婶家算账五分，家风加一分！”
张大山正蹲在门口劈柴，听见自家名字猛抬头——木牌最下边第二行写着“张大山家：识字零分，算账零分，节能零分”。
他抄起斧头往地上一剁：“刘会计你给我站住！”
刘会计捏着车闸歪头笑：“副队长，这榜是按昨晚查的数儿写的。您家王秀兰同志背了半宿‘火柴七分五厘’，可您老呢？”他掏出小本本晃了晃，“昨儿后半夜，您鼾声打得比生产队的老黄牛还响！”
“我...我这不是帮她记嘛！”张大山耳尖通红，突然拔高嗓门，“王秀兰！今儿起，吃饭前先考我三个字！考不过不许动筷子！”
院角的杏树簌簌落着花，杨靖蹲在墙根儿啃玉米饼，看张大山追着媳妇满院子跑，把手里的《识字图谱》翻得哗啦响。
他摸了摸兜里的系统面板，上边“家庭知识赛筹备度”正蹭蹭往上涨——90%、95%、100%。
比赛当天，队部大院挤得跟赶大集似的。
外村的妇女骑着毛驴来，把驴拴在老槐树上，手里攥着瓜子儿嗑得咔咔响。
八张方桌摆成两排，每张桌上都放着算盘、药瓶、皱巴巴的供销社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