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摊开张皱巴巴的地图,烛火在他眼镜片上跳着:“明夜子时,千灯齐燃。不为求情,不为喊冤,只为告诉他们——这火,是我们自己点的。”
刘会计推了推厚眼镜,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可要是县里再发禁令……”
“他们能撕一张纸,能灭一盏灯。”杨靖指着墙上的布衣契约,布角被烛火映得发红,“但撕不碎一千人用命补的布。”他想起今早王主任临走时说的话:“你们这不是结社,是过日子。”突然笑出声,“再说了,咱十屯的灯油钱,可都是各家各户拿鸡蛋换的——总不能不让老百姓点灯吧?”
王念慈抱着一摞油印的歌谱进来,发梢还沾着雪:“孩子们都练熟了,小石头那嗓子,能把房梁上的雪震下来。”她把歌谱递给杨靖,指尖碰到他手背时顿了顿,“杨靖,你记不记得?刚下乡那会儿,我在村口唱《我的祖国》,你蹲在草垛后面啃凉馍,还说我‘唱得比北风还扎耳朵’。”
杨靖耳尖发烫,赶紧低头看歌谱:“那是我那会儿不懂……”
“现在懂了?”王念慈歪头笑,发顶的蓝布巾滑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懂了就好。”
地窖外突然响起“吱呀”一声,小石头娘裹着风冲进来,怀里揣着个油纸包:“杨同志!西屯的张寡妇让我带话,她家的灯油备了三斤!还有东屯的赵大爷,说要把他那盏老铜灯擦得锃亮——他说,这灯啊,照过他娶媳妇,照过他儿子上战场,今儿该照照咱十屯的新日子!”
杨靖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张寡妇攒的二十个鸡蛋,还带着体温。
他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小靖啊,咱穷归穷,可心里得有团火。”那团火现在就在他胸口烧着,烧得眼眶发疼。
后半夜,杨靖送王念慈回知青点。
雪停了,月亮像块擦干净的玻璃,照得满地银白。
王念慈踩着他的脚印走,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说,明夜的灯,真能点起来?”
“能。”杨靖摸出兜里的口琴,吹了段《我的祖国》的调子,音符撞碎在空气里,“你听,这曲子里有松涛声,有稻花香,有咱们十屯的人——他们举着灯站在雪地里,那光啊,能把天都照亮。”
王念慈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他:“杨靖,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不等他回答,她笑着往前走,蓝布巾在风里飘成一道温柔的弧,“不是你会算账,不是你有系统——是你总说,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
杨靖望着她的背影,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像晨钟:“火种已成,只待燎原——满级,就在明日。”
正月十五的月光爬上牛场的草垛时,杨靖站在高处望着十屯的方向。
家家户户的窗棂里都透出暖黄的光,像撒在雪地上的星星。
他摸出怀里的剪刀,那是奶奶留下的,刃口磨得发亮。
“明儿夜里,不许提前点灯。”他对守夜的李铁蛋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得让他们看看,这火,是咱们十屯的人,在最黑的夜里,自己点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