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雪夜点灯第一盏火(2 / 2)

老人划火柴的手抖得厉害,连擦三根都灭了。

第四根终于燃起来,橘黄色的火苗地窜高,映得老人脸上的沟壑都亮了——那是道刻满弹孔和犁铧印的沟壑,此刻却像被春风吹化的冻土。

老人把灯放在院中的石台上,火光在雪地里晕开个暖融融的圈,我替我儿子点这盏。

消息比雪片子传得还快。

杨靖站在村东头的高坡上,看着第一盏灯亮起——老旗手父的马灯像颗星子,接着是铁蛋姑家的铜灯,刘会计家的玻璃罩灯,小石头娘家的瓷碗灯(碗底还沉着颗没洗净的饭粒)。

曾信了马德海杨靖吃独食谣言的小石头娘,抱着裹得像粽子似的小闺女在雪地里跪了半夜,见杨靖过来,冻得通红的手直往怀里掏:靖哥,我、我家没灯......能、能用这碗么?她捧出的粗瓷碗里,油星子正随着她的颤抖晃出小涟漪。

能用。杨靖蹲下来,替她把灯芯拨正,这灯比金灯银灯都亮堂。

铁算子妻揣着个蓝布本子满村跑,见人就记:老李家点灯时间,戌时三刻;王二婶家,亥时整......有人笑她:记这干啥?她把本子往怀里一捂,鼻尖冻得通红:这账,比公社的还该留!

最让人眼热的是哑婆李全家。

这老太太一辈子没说过话,此刻带着三个孙子,用麻绳抬出个半人高的红绸灯笼——那灯笼是她嫁过来时的陪嫁,红绸上的并蒂莲都褪成粉的了,此刻却被擦得锃亮。

孙子们举着竹篙往老榆树上挂,哑婆李站在底下,手比划得飞快:先是指灯笼,再指心口,最后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杨靖望着那团跳动的红,突然想起系统面板上刚蹦出的提示:【组织中枢】信任值突破900人,触发预热响应——微光共鸣他摸了摸冻得发硬的耳垂,听见自己心跳声比雪粒子打在脸上还响。

子时三刻,晒谷场的雪被踩出片泥泞。

十屯的代表挤在草垛周围,呼出的白气缠成团,像朵不会散的云。

杨靖踩着草垛爬上去,喇叭筒上还沾着霜,他清了清嗓子:灯已起,路未断。声音撞在冻硬的空气中,惊得屋檐下的冰溜子地掉了根,我们不求破例,只求一问——百姓自己挣的粮、织的布、养的牛,能不能自己管?

人群突然静了。

静得能听见老旗手父的脚步声——他被几个年轻人搀扶着,怀里抱着那盏马灯。

军号挂在他腰间,随着脚步轻响,像在吹首没词的歌。

老人开口了,声音像破风箱,却震得人耳朵发疼,我儿子说,火不能灭。他举起马灯,火苗地窜高两寸。

下一秒,四野灯火齐燃。

东边张屯的灯先亮,接着是南边李庄,北边的赵家村,像有人拿根点着的麻绳,地扫过雪原。

杨靖望着那片流动的光河,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银河——那时候他蹲在楼顶看星星,奶奶说星星是地上的灯。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地上的灯,真能连成银河。

县城招待所里,吴干事的钢笔掉在文件上。

他望着窗外蜿蜒的光带,喉结动了动。

桌上摊着刚收到的禁令文件,取缔私兑四个字被他圈了又圈,此刻却被雪光映得发白。

他伸手摸了摸窗玻璃,凉得扎手——可那光带,怎么就那么暖呢?

他捡起钢笔,在文件空白处写了行字,墨迹晕开,像朵没开好的花:雪夜千灯,非为闹事,实为请愿。

风卷着雪粒子拍在窗上,吴干事望着那片光河,突然想起老家院里的灯笼——每年除夕,他娘都会点一盏,说照着道儿等你。

此刻他终于懂了,有些光,不是为了照路,是为了让走夜路的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合上文件,把钢笔帽扣得严严实实。

窗外的光还在流动,像条不会结冰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