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老柳树的枝桠在月光下投下斑驳影子,自行车的脆响由远及近。
小吴干事捏着车把的手紧了紧,蓝布包里装着县供销社的暗访任务单——最近平安屯冒出的神秘票证早被上头盯上了。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打听,忽然被道边的老榆树下探出的半张脸吓了一跳。
同志,你这是往哪儿去呀?刘婶子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的酸菜汤晃得泼了半襟,看你车把上的红漆,是县供销社的吧?她往前凑了凑,袖口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苞米面糊,是不是来查杨靖那小子的票?
我跟你说啊......她神神秘秘地左右张望,酸菜汤的酸味儿裹着土腥气扑进小吴鼻子里,昨儿后半夜,铁牛庙可出怪事了!
小吴原本想敷衍两句,闻言下意识捏紧了车闸。
刘婶子的眼睛亮得像刚点着的煤油灯:我家那口子起夜解手,看见庙墙根儿冒红光!
赵半仙去收供品,回来裤裆都湿了——说是见着牛头金章在票上跳!她拍着大腿,汤碗磕得叮当响,杨靖那票啊,是铁牛庙的神仙开了眼赐的!
小吴听得后颈发凉,裤兜里的暗访记录本不知何时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
他盯着刘婶子袖口的苞米面糊——这是地道的庄稼人打扮,不像是编谎的。
等他推着自行车绕过她往村里走时,本子上已经歪歪扭扭记了铁牛庙牛头金章八个字,心里对迷信诈骗的判断倒信了七八分。
这边杨靖正蹲在磨坊炕边数鸡蛋,山菌的土腥气混着鸡蛋的腥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王念慈抱着课本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草屑:刚才在井台听刘婶子嚷嚷,说县上有人骑车进屯了。她把课本往桌上一墩,封皮扫盲班教材几个字被磨得起了毛边,是不是稽查组的?
杨靖的手指顿在第四个鸡蛋上。
系统面板的流通过载提示还在脑门儿上晃,这两天代票越发越多,积分消耗涨了四成不说,他总觉着后脖颈发凉。找老秤爷。腾地站起来,草屑从裤腿扑簌簌往下掉,得让他把把关。
老秤爷正蹲在院门口晒暖,怀里揣着杨靖给的橘子糖纸——那包糖早被他嚼得只剩最后两颗。
见杨靖风风火火跑来,他把糖纸往袖口里一塞,故意拖长了声音:大侄子这是又遇上坎儿了?
杨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布票,边角还沾着二丫的铅笔印。
老秤爷摸出裤腰上挂的放大镜,镜片上蒙着层灰,凑到票上看了三秒突然冷笑:你这票啊......他用指甲盖儿刮了刮票面上的红章,章子是平的!
真票的钢印得压进纸里半分,这倒好,跟拿红漆刷的似的!
杨靖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系统生成的票证他一直觉着挺真,敢情在行家眼里就是张花纸!
他刚要开口,老秤爷却慢悠悠从裤兜掏出个油乎乎的小铁盒,盒盖儿一掀,里面躺着枚铜章,边缘都磨得发亮。当年我在粮站当库管,总有些票证被老鼠啃了角,这是我私刻的补漏章他捏着章在布票上一盖,的一声脆响,红印子像朵花似的绽开,现在再看?
杨靖凑过去,放大镜里的红章果然有了深浅不一的压痕,和真票几乎分不出差别。
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老秤爷的放大镜差点掉地上:爷您这是救了我半条命!他从兜里摸出最后半包橘子糖塞过去,老秤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花:再给我留两颗,明儿哄我家小孙女儿。
当天晌午,磨坊里多了股铅笔的木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