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合上烫金封皮的笔记本,指尖在翡翠扳指上轻轻摩挲,
那玉质凉得沁人,一圈圈螺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他指尖轻轻一旋,扳指稳稳停在指根,随即抬脚跨出家门。
他没掏手机,也没回头望一眼窗内的灯光,脊背挺得笔直,径直走向汉东大学的红砖教学楼。
走廊里已有学生三三两两掠过,帆布书包擦过墙根的声响里,混着细碎的议论。
有人把手机屏幕压得低低的,指尖划过“赵德汉妻子名下十三套房产”的热搜词条时,声音压得像怕被风听见:
“听说昨晚纪检委的人直接堵到了家门口……”
他推开307教室门时,讲台还空着。
后排几个法学院的学生正围着平板电脑争论,屏幕上是郑归翻拍的矿区排污截图,黑褐色的污水顺着矿道往下淌,连野草都枯成了灰黄色。
见祁天佑进来,原本热闹的议论像被掐断了电源,瞬间哑了声。
祁天佑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放,金属扣碰着木质台面,发出一声轻响。
他打开投影仪,白色光束投在幕布上,《政策预判与公共治理实务》几个黑体字格外醒目。
离上课铃响还有二十秒,后门突然被推开。
侯亮平拎着杯豆浆走进来,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他随意在裤腿上擦了擦,径直坐到第一排靠走道的位置。
手机“啪”地反扣在桌上,他抬头看向讲台,眼神里带着点探底的锐利,像在打量什么待查的证据。
“讲真,今天这课别绕虚的,咱们聊点硬的。”祁天佑推了推银边眼镜,镜片反射着一点冷光,
“很多人觉得政策是拍脑袋定的,错了。
它像天气预报,不是算命先生的胡诌,是无数数据堆出来的模型。”
话音还没落地,侯亮平已经举起了手。
“你有事?”祁天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没什么波澜。
“我有个问题。”侯亮平“噌”地站起身,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芒,
“有人说,你提前三天就知道环保督查组要突击检查光明区,还特意让孙连城‘碰巧’守在现场。
可督查行程是一级保密,连厅级干部都未必能摸到消息。
你凭什么知道?
是有人给你泄了密,还是,你本就是督查组里的‘内线’?”
教室瞬间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前排有学生悄悄摸向手机,屏幕亮起来的光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又赶紧按灭。
祁天佑没动,只是用中指轻轻推了下镜框。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看见好几个学生的指尖已经悬在录音键上,才缓缓开口:
“讲真,刑警抓逃犯前,会不会查他的消费记录?
会不会盯他的通话基站?
会不会翻他半年的常去地点?
那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逻辑,对付一家常年超标排污的企业?”
他指尖在鼠标上一点,幕布上的ppt瞬间切换。
一张猩红的热力图跳了出来,横轴拉满近三个月的时间刻度,纵轴密密麻麻标着赵氏关联企业的资金节点,
三条暗红色虚线像刀痕,刻在每一次异常转账的峰值上。
“这是山水庄园旗下七家空壳公司的资金流向。”祁天佑的手指点在屏幕上,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
“每次环保局突击检查前三十六小时,必有一次跨省调账,
金额不多不少,刚好够支付当晚KtV的包场费、安保的封口钱,还有临时排污工的遣散费。
这规律,比上班族打卡还准。”
后排不知谁漏了声轻“哇”,又赶紧捂住嘴,只留下一点闷响在空气里飘。
“再看这个。”祁天佑又切了一页。
卫星地图上叠着层淡红色的夜间热感应影像,废弃矿道的轮廓像条黑色的蛇,排水口的位置亮着刺眼的红,
“这是京州新区边缘那处废弃矿道的红外监测数据。
连续五天,每天凌晨两点,排水口的温度都会突然上升八度,水流速度翻三倍。
再结合气象局的降雨预测模型,我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要在暴雨夜偷排。”
侯亮平皱紧了眉,语气里带着点不认同:“所以你就敢断定,督查组一定会去?”
“我不是在预测督查组,是在预测污染行为。”祁天佑反问他,声音里多了点锐度,
“如果有辆车,每天半夜三点从化工厂开出来,后备箱缝里滴着黑水,你会不会猜它要去河边倾倒?
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别人多看了几百小时的监控回放,多算了几十组数据而已。”
他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有人还在底下小声说“这才是真干货”。
侯亮平没坐下,反而往前迈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像在逼近什么关键证据:
“可你把这些信息直接交给孙连城,让他当众揭发,这绕开了正常的举报程序。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例外操作’一旦被滥用,整个行政体系的规则都会被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