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和共,你方才说,武极非终点,反是迷途之始。你体内阴毒隐患,根源不在凡俗医术,而在那更高层次的‘道’之缺失。”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此界武道,确已至尽头!凡俗药石,纵是医仙谷倾尽所有,也只能延缓,无法根除你髓海之毒,更无法修复你本源根基之损!你需要的是…破界之力!是真正的‘天地灵气’洗练!是‘道’法重塑根基!”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熊和共的心湖!竟与他方才的明悟不谋而合!
“你欲求天道,破此樊笼,寻那昆仑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柳轻烟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和豁出去的决绝,“此路,绝非坦途!昆仑墟是否真实存在?其内是仙缘福地还是幽冥绝域?无人知晓!前路凶险,远超你我想象!你重伤初愈,阴毒如跗骨之蛆,本源根基受损,孤身一人,如何能行?”
熊和共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心中已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胸口。
果然,柳轻烟上前一步,几乎与他呼吸相闻,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再无半分朦胧含蓄,只有一片澄澈见底的决然与不容置疑的情意:
“所以,带上我!”
四字出口,如同惊雷!
“我柳轻烟,医仙谷当代‘素手回春’!一身医术,或可在你阴毒反噬、经脉崩摧之时,为你强行续命,争得一线生机!”
她反手,“锵啷”一声清越剑鸣!背后那柄古朴长剑瞬间出鞘半尺!青蒙蒙的剑光流转,一股清冽、锋锐、充满生机的剑意瞬间弥漫开来,竟短暂地驱散了周遭的死寂寒意!
“我亦是师尊亲传‘青萍剑诀’!此剑,不敢说斩尽前路魑魅魍魉,但护你疗伤闭关、驱除宵小邪祟,当可尽一份力!”剑意勃发,映衬着她苍白却英气逼人的脸庞,此刻的柳轻烟,再无半分柔弱医者模样,分明是一位锋芒毕露的剑修!
她收剑回鞘,剑意敛去,目光却更加炽热坚定,直视熊和共眼底深处那抹震动:
“我更知你!知你血仇未报,知你武道求索,知你心向昆仑!此去,非仅为解毒求生,更为踏破此界武道樊笼,窥那天道之秘!”
“熊和共!”她喊出他的名字,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让我随你去!这求索之路,这破界之行,这生死未卜的茫茫道途…我柳轻烟,与你同行!”
话音落下,葬仙谷底一片死寂。
唯有风雪在铅云之上呜咽。
熊和共心神剧震,如同被滔天巨浪狠狠拍击!
他看着眼前女子。素衣染尘,容颜憔悴,眼中布满血丝,一路追寻至此,不知历经多少凶险。此刻,她却挺直了脊梁,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将毕生所学、所有牵挂、所有情意,化作这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四个字——带上我!
这不再是天湖城那个含蓄说着“等你”的柳轻烟。这是以医剑双绝立身,看清前路凶险,却依然决然将性命与道途都押上赌桌的柳轻烟!她的情,她的义,她的道,都融在了这孤注一掷的宣言之中。
拒绝的理由有千万条:前路渺茫,九死一生;阴毒缠身,自顾不暇;强敌环伺(黑煞门);更不愿拖累她陷入这无底深渊……
然而,当他对上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时,所有理性的、冰冷的拒绝话语,都如同冰雪消融,哽在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的剑,她的医,她的执着,乃至她这个人本身…在这条注定白骨铺就的天道之路上,何尝不是一份沉甸甸的助力?一份…他内心深处,其实不愿割舍的羁绊?
沉默。沉重的沉默在冰尘弥漫的谷底蔓延,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柳轻烟没有催促,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她已将所有的筹码都推上了赌桌,无悔,亦无惧。
良久。
熊和共缓缓抬起手,不是拒绝,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拂去了柳轻烟鬓角沾染的一粒细小冰晶。指尖触碰到她冰凉滑腻的肌肤,两人身体都是微微一颤。
“此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武极强者特有的厚重,却不再冰冷,“非坦途,恐是幽冥血海。”
“那便踏血而行!”柳轻烟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熊和共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决绝刻入灵魂深处。终于,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但这一个点头,重逾千钧!
柳轻烟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至极的光彩!那是一种心愿得偿、生死相随的极致光芒!所有的疲惫、担忧、风霜,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光芒驱散。她用力地抿了抿唇,将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逼了回去,只余下唇角一抹如释重负、又带着无限期许的弧度。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与欢喜。
熊和共收回手,目光转向谷地上方翻滚的铅云,眼神再次变得沉凝而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刀。
“走之前…”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肃杀与苍凉,“尚有一事未了。”
柳轻烟瞬间明悟:“熊家堡?”
“嗯。”熊和共点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万水千山,落向了遥远的南方,“血仇未雪,父灵未安,此心难平。纵然踏上天道,此间红尘,亦需了却。”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与刻骨的恨意,“黑煞门…需以血偿!父亲祠堂…需重修立!”
他顿了顿,看向柳轻烟:“你…可随我同行?”
“当然!”柳轻烟毫不犹豫,“你之血仇,便是我剑锋所指!你之父灵,我亦当执晚辈之礼祭拜!”她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更带着一份融入骨血的认同。
熊和共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他不再多言,沉声道:“此谷非久留之地。我们走!”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静默的残碑,“武破虚空始见真”七个大字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透着苍茫道韵。随后,他目光锁定谷地一侧相对平缓、但依旧陡峭如刀削的冰壁。
“跟紧我!”
话音未落,熊和共身形骤然发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整个人却如同一支离弦的劲矢,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射冰壁!足尖在近乎垂直、覆盖着厚厚玄冰的峭壁上轻点,每一次落下,脚下坚逾精钢的玄冰便无声凹陷,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裂痕蔓延!他身形如龙腾,又如灵猿攀援,速度快得在身后拉出一道淡淡的青影!
这便是武极强者的肉身之力!无需借力,踏冰壁如履平地!
柳轻烟毫不迟疑,背后长剑再次清鸣出鞘!青色剑光暴涨,化作一道凝练的青色匹练环绕周身。她足尖轻点地面,人剑合一,如同一道青色惊鸿,紧追熊和共的身影,直冲冰壁!
剑光灵动,切割着阻碍的冰棱与冻土,为她开辟道路。她的身法不如熊和共那般纯粹以力破巧,却带着剑修的飘逸与锋锐,紧随着上方那道不断攀升的青影。
两道身影,一青一白(剑光),在死寂的葬仙谷绝壁之上,逆着地心引力,向着那隔绝生死的厚重铅云,悍然冲去!
下方,巨大的冰坑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残碑静默矗立,见证着此间发生的一切。冰尘终于彻底落定,谷地重归那亿万年的死寂。
唯有峭壁之上,那两串迅速向上的足迹——一串是深陷冰层的脚印,带着纯粹的力量印记;一串是剑气切割留下的光滑痕迹,透着锋锐的灵韵——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沉寂已被打破,新的征途,已然启程。
铅云翻滚,越来越近,那隔绝天地的沉重法则之力也愈发明显。熊和共体内先天真气奔流加速,抵抗着那无形的压制。柳轻烟周身剑光也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嗡鸣。
冲出去!
冲出这葬仙绝域!
踏入那更加广阔、更加凶险、却也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天道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