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子?”干部推了推眼镜,拿起桌上的电话,“喂?红星生产队吗?找下赵有田队长……”
当天下午,两个戴着红袖箍的工商干部,骑着自行车,出现在王六子家院门口。他们板着脸,要求检查王六子的“经营账目”和“货物来源”。王六子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他拿出厚厚一沓皱巴巴的、盖着供销社收购章的票据,又翻出队里允许社员“自留山产品自行处理”的模糊文件,陪着笑脸解释。两个干部查了半天,没找到确凿的“投机倒把”证据,但临走时,还是板着脸警告:“政策有变!注意点!别撞枪口上!”王六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枯黑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深陷的眼窝里,怒火翻涌。
窑管员李麻子,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脸上坑坑洼洼,平时在队里管管仓库,人还算老实。这天傍晚,他刚锁上仓库门,准备回家,一个枯黄的身影就堵在了他面前。
“李大哥!忙着呢?”刘寡妇脸上堆着笑,深陷的眼窝里却闪着算计的光,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媚。
李麻子一愣,有些局促:“刘……刘家妹子?有事?”
“没啥大事!”刘寡妇凑近一步,一股劣质雪花膏的香味直冲李麻子鼻孔。她枯瘦的手飞快地塞过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用衣角盖住,“一点心意!李大哥辛苦!听说……轮窑招标……您是管标书的?”
李麻子只觉得手心一沉!低头一看,是一卷硬邦邦的“大团结”!少说也有十张!他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钱掉地上!
“这……这不行!不行!”他慌忙想推拒。
“哎呀!李大哥!见外了不是?”刘寡妇一把按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他,声音带着蛊惑和威胁,“就……就帮个小忙!标书……不是您收着吗?那李家……王小芬家……也投了吧?您看看……能不能……把她们家那个标价……稍微……改低那么一点点?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李麻子枯黄的脸瞬间惨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看看手里那卷烫手的钞票,又看看刘寡妇那张写满贪婪和狠毒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屯子西头,小卖部门口。几个闲汉蹲在墙根晒太阳,嘴里叼着烟卷。
“听说了吗?京城里那个……王小菊!”一个汉子吐了口烟圈,声音带着酸溜溜的腔调,“了不得喽!攀上高枝儿了!清北的大学生!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立刻接话,添油加醋,“听说……嫌咱屯子穷!嫌家里土!写信回来都少了!过年过节……连个屁都不放!白瞎了她娘熬瞎了眼供她念书!”
“啧啧!忘本啊!这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人啐了一口唾沫。
“就是!还不如咱这些土坷垃里刨食的!至少不忘本!”
这些带着恶意的揣测和添油加醋的闲话,像一张无形的、沾满毒液的蛛网,悄然笼罩在李家上空。它们扭曲着王小菊的付出,玷污着她的名声,也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李凤兰和王小芬的心上。
李家小院里,气氛凝重。
王六子一脚踹开院门,枯黑的脸上铁青,深陷的眼窝里怒火熊熊:“娘!三姐!工商所来查我了!说老子投机倒把!开黑工厂!肯定是刘寡妇那毒妇搞的鬼!”
王小芬坐在灶膛前烧火,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手里捏着一根柴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外面那些“克夫”、“克窑”的谣言,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啃噬着她的心。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却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李凤兰站在屋檐下,枯黑的手里,攥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浑浊的老眼,平静无波地扫过愤怒的儿子,扫过委屈的女儿,最后落在那把寒光凛冽的镰刀上。刀锋在暮色里,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星般的光芒。
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脸上,生疼。
空地上,轮窑厂的木牌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巨大的利益,如同一块滴着油的肥肉,引来了群狼环伺。
四路围攻,暗流汹涌。
李家,如同暴风雨前夜的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沉默地亮出了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