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霍元甲！打洋鬼子的霍元甲！”有人激动地吼了出来！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歌声更加高亢！更加悲壮！如同惊涛拍岸！那模糊的影像似乎也稳定了一些，霍元甲的身影在灰白的雪花点中奋力搏击，拳脚带风！虽然画面依旧闪烁、扭曲，但那凌厉的气势，那不屈的精神，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歌声如同火山喷发！带着横扫千军的力量！堂屋里，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所有的毛孔都炸开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激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个人！
“好——！！！”
“打！打死那些洋鬼子！”
“霍大侠！好样的！”
“呜呜……我的老天爷……真……真能看见……真能听见……”一个老汉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娘！娘！快看！霍元甲！霍元甲在打拳！”一个孩子兴奋地尖叫着，小脸涨得通红。
“别挤！别挤！我看不见了！”
“后面！后面的蹲下点！”
堂屋里彻底沸腾了！惊呼声、叫好声、议论声、抽泣声、兴奋的尖叫声……混杂着电视机里那雄浑悲壮的歌声和激烈的打斗声，如同开了锅的沸水！人们忘记了拥挤，忘记了闷热，忘记了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块小小的、闪烁着雪花点的屏幕上！那模糊的影像，那震撼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闭塞的山村，劈开了沉寂的夜空！
李凤兰佝偻着背，站在人群最后面，靠着冰冷的土墙。昏黄的灯光下，她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惊人！深陷的眼窝里，映着那块小小的、闪烁着雪花点的屏幕，映着屏幕上那个模糊却无比高大的身影，映着那如同惊雷般炸响的歌声！枯黑的脸上，那刀刻般的皱纹微微颤抖着，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无声的、却带着巨大震撼和欣慰的弧度。
就在这时，屏幕猛地一花！影像剧烈扭曲！歌声也变成了刺耳的“滋啦”声！
“哎呀！没了！”
“快！快转天线！六子！快！”
王六子手忙脚乱地拧着旋钮，二狗在外面抱着竹竿又是一阵猛转。雪花点跳跃着，模糊的影像时隐时现，歌声断断续续……但人群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高涨！每一次影像的闪现，每一次歌声的响起，都引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和惊叹！
直到深夜，堂屋里依旧人声鼎沸。电瓶的电量指示灯已经暗红，屏幕上的雪花点也越来越多，影像越来越模糊。但村民们依旧舍不得散去，挤在堂屋里，回味着刚才那震撼的一幕幕。
李凤兰默默走出堂屋，来到院门口。夜风带着凉意，吹动她花白的鬓发。她抬头看了看那根指向夜空的天线竿子，又看了看堂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和攒动的人影。深陷的眼窝里，那点亮光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决断。
第二天一早。
堂屋门口，那根天线竿子旁边，多了一块用木板钉成的、巴掌大小的牌子。牌子用烧火棍蘸着锅底灰，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粗黑的大字：
“一个鸡蛋抵次电费（补贴电瓶充电）”
牌子刚挂上不久，就有村民陆陆续续来了。有的揣着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有的用衣角兜着两个，小心翼翼地放在堂屋门口的簸箕里。簸箕里很快堆起一小堆白花花、圆滚滚的鸡蛋。
“李婶子！昨晚那霍元甲……真带劲！”一个汉子放下鸡蛋，搓着手，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光。
“是啊！那歌！听着浑身是劲！”另一个老汉附和着。
李凤兰佝偻着背，坐在堂屋门槛上，枯黑的手里拿着把旧扫帚，正慢吞吞地扫着地上的瓜子皮、烟灰。她没说话，只是浑浊的老眼扫过簸箕里的鸡蛋，又扫过那些兴奋的村民，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平静的光芒微微闪动。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猛地响起：
“李满仓！你站住！”
只见快嘴孙大脚叉着腰，堵在院门口，指着刚放下一个鸡蛋、正想溜走的李满仓，声音像锥子一样扎人：
“大伙儿都瞧瞧！都瞧瞧李满仓这鸡蛋！塞的啥玩意儿？比鹌鹑蛋还小一圈！糊弄鬼呢？！昨晚就数你挤得最靠前！脖子伸得比鹅还长！这会儿倒抠搜起来了？！一个鹌鹑蛋就想抵电费？门儿都没有！给我换大的！换两个！”
李满仓被臊得满脸通红，缩着脖子，支支吾吾：“我……我家……鸡……鸡这两天不下蛋……就……就剩这个小的了……”
“呸！”孙大脚啐了一口，“少来这套！赶紧的！回家换大的去！不然我让六子把你家那破板凳搬来抵账！”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李满仓臊眉耷眼，灰溜溜地跑回家换鸡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