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粪胆清浊(1 / 2)

腊月的风,刮得粪场上的冰碴子都带着股刺鼻的氨水味。陈建国带来的检查组干部,两个戴红袖箍的年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李凤兰家那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粪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只剩下寒风刮过冻土的呜咽和刘寡妇瘫在地上那微不可闻的、绝望的抽气声。

李凤兰佝偻着背,站在自家粪堆旁,枯瘦的手紧紧攥着独轮车的车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淀下去的怒火重新被点燃,烧成两簇冰冷的、淬火的幽光,死死钉在检查组的动作上。她没说话,只是挺直了佝偻的脊梁,像一株饱经风霜却宁折不弯的老松。

小张和小王两个年轻干部,脸色严肃。小张先绕着粪堆走了一圈,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冻得梆硬的表面。粪堆码放得方正,冻得结实,灰褐色的表面带着清晰的草屑痕迹,浓烈的、纯粹的牲口粪味扑面而来,没有丝毫杂气。他蹲下身,没有像对待刘寡妇那堆“粪山”一样直接用铁锹狠插,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小铁铲,在粪堆侧面,选了个看似最厚实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铲下去。

铁铲尖没入冻得硬邦邦的粪疙瘩,发出沉闷的“噗嗤”声。阻力很大,但粪块紧实,没有松散的迹象。小张加了点力,才撬下一块拳头大小的冻粪疙瘩。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凑到眼前细看:冻得发白的粪块内部,清晰可见未消化的、细碎的苞米粒、草茎纤维,甚至还有几根牲口毛!质地均匀紧实,没有一丝土星。他又凑近闻了闻,浓烈而纯粹的氨水味直冲鼻腔,带着一股发酵后的、生机勃勃的草料气息,没有半分土腥。

小王则走到粪堆的另一头,同样用小铁铲,在靠近底部边缘的位置,轻轻撬开表层。撬开的粪块同样紧实,里外一致,全是冻透的牲口粪。他还不放心,又用戴着棉手套的手,在撬开的断面上用力捻了捻。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紧实、带着韧性,是纯粹的冻粪质感,没有掺杂冻土那种粗糙、松散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小张站起身,将手里的粪块递给陈建国,朗声报告,声音在寂静的粪场上格外清晰:“陈组长,李凤兰同志家的粪堆,冻得结实,全是实打实的牲口粪!质地均匀,草料清晰,气味纯正!没有掺假!”

陈建国接过粪块,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紧绷的脸色终于彻底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转向李凤兰,眼神里带着歉意和深深的尊重:“李凤兰同志!您家的肥,验收合格!品质上乘!感谢您对集体工作的支持!您受委屈了!”

李凤兰依旧没说话,只是用力挺了挺佝偻的脊梁,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冰冷的幽光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沉的、带着血性的平静。她枯瘦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家那堆冻得梆硬的粪堆,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拍打一颗坚实有力的心脏。

就在这时!

瘫在地上的刘寡妇,像被这声“合格”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从绝望的泥沼里挣扎出来!她枯黄的脸上混杂着泥土、雪水和泪水,糊成一团,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最后一丝不甘和怨毒的疯狂!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李家粪堆,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

“不……不可能!她……她家厕所的粪肥呢?!她家攒的粪肥……肯定……肯定掺了稻草灰!掺了烂树叶!那……那也叫肥?!糊弄鬼呢!凭啥……凭啥光查牲口粪?!查她家厕所的!她家厕所的肥肯定掺假——!”

这歇斯底里的嘶吼,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再次狠狠扎向李凤兰!

李凤兰佝偻的身子猛地一震!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刚刚沉淀的平静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彻底点燃!浑浊的老眼精光暴射,如同烧红的烙铁!她猛地转身,枯瘦的手一把抄起靠在独轮车上的那把磨得锃亮、沾着粪渍的粪叉!那沉重的铁叉在她枯瘦的手里,仿佛有了千钧之力!

她几步就跨到刘寡妇面前,枯瘦的身子像一张瞬间拉满的硬弓!粪叉的尖齿闪着寒光,直指刘寡妇那张因恶毒而扭曲的脸!声音不再是炸雷般的怒吼,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嘶哑、却如同冰碴子刮过骨头的冷笑,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刘巧嘴!你个烂了心肝的毒蛇!自个儿肠子里爬满了蛆——还敢往别人家茅坑里下蛆?!”

她枯黑的手指猛地指向自家粪堆旁边,那堆用草帘子盖得严严实实、同样码放整齐的肥堆:

“想看?!老娘让你看个够!”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粪叉猛地扬起,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噗嗤”一声,狠狠插进那堆盖着草帘的肥堆里!手腕一抖,用力一掀!

“哗啦——!”

草帘被掀开!一大块黑褐色、油亮亮、如同膏脂般细腻的肥土被翻了出来!一股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和发酵甜香的腐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甚至压过了周围的氨水味!

“睁大你那对糊了屎的狗眼——看清楚!”李凤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冰的钢刀,狠狠劈向刘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