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句“头一个啊”,像点燃了引信!
“咚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
震天动地的锣鼓声毫无预兆地从屯子口的方向猛地炸响!那鼓点密集得如同暴雨倾盆,锣声铿锵有力,带着一种横扫一切的磅礴气势,瞬间席卷了整个屯子!敲碎了连日来的死寂,也敲得人心头热血沸腾!
“清北大学!王小菊考上清北大学啦——!”
“老王家出状元啦——!”
“快去看啊!县里领导都来啦——!”
各种呼喊声、惊叹声、兴奋的尖叫声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屯子里瞬间炸开了锅!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像无数面小鼓在敲打冻土。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全都朝着老王家这小小的院落涌来!院门口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张张冻得发红、写满震惊、羡慕、狂喜的脸挤在一起,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王家那扇半开的院门上,聚焦在那个还僵在仓房门口、如同石化般的瘦小身影上。
王小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在她背上!她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旋转了。只有那震耳欲聋的锣鼓声,那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还有那邮递员手中高举的、在灰暗天幕下显得无比刺眼的绿色信封,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她的视网膜里。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酸涩、狂喜、委屈、茫然……无数种情绪像火山岩浆般喷发!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阻止那汹涌的泪意,可那泪水却像开了闸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砸在脚下的冻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屯子口方向传来一阵不同于锣鼓的、更加沉稳有力的汽车引擎声。一辆刷着绿漆的吉普车分开人群,缓缓驶到王家院门前停下。车门打开,几位穿着深蓝色中山装、胸前别着钢笔的干部模样的人走了下来。为首的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庄重而亲切的笑容,手里捧着一块用红绸子盖着的、沉甸甸的长方形物件。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锣鼓声也适时地暂歇,只余下鼓点最后的余韵在寒风中回荡。
那位干部在众人的注视下,稳步走到院门口,目光扫过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李凤兰,扫过呆若木鸡的王大柱和大柱媳妇,最终落在了那个泪流满面、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像钉子般钉在仓房门口的王小菊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李凤兰同志!王小菊同志!恭喜你们!”他双手郑重地揭开红绸——
一块崭新的、打磨得光滑锃亮的深棕色木匾显露出来!上面刻着四个遒劲有力、刷着金漆的大字:
“育才光荣”!
“王小菊同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北大学,这是她个人的光荣,是你们家庭的光荣,更是我们全县人民的光荣!”干部的声音充满了自豪,“这块匾,是县委县政府对你们家庭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的表彰!也是对全县学子的激励!”
“哗——!”
短暂的寂静后,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如同潮水般爆发!锣鼓声再次震天响起,比刚才更加激昂澎湃!仿佛要将这腊月里的严寒彻底驱散!
李凤兰看着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又看看泪流满面、瘦得不成人形却仿佛在发光的女儿,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块匾,指尖却抖得厉害。王大柱和大柱媳妇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狂喜、骄傲和心酸的复杂笑容,跟着人群用力地鼓掌,手掌拍得通红。
王小菊站在那里,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块刻着“育才光荣”的木匾,在灰暗的天色下,在震天的锣鼓和鼎沸的人声中,像一轮初升的太阳,散发出温暖而耀眼的光芒,驱散了所有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和寒冷。那光芒,不仅照亮了王家这方小小的院落,也仿佛照亮了她脚下那条通往未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漫长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