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票!”
李凤兰哆嗦着手,从贴身衣兜里掏出那几张被焐得温热的毛票和布票,一张一张数好,递给王彩凤。三块钱!三张布票!像割了她一块肉!疼得她心尖直抽抽!
王彩凤接过钱票,扫了一眼,扔进钱匣子,“哐当”一声关上。她把剪好的布卷吧卷吧,往柜台上一扔:“拿好!”
李凤兰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两卷新布。深蓝布厚实硬挺,带着一股新布的浆水味儿;花布柔软些,颜色鲜亮,小红花看着就喜庆。她像捧着两块金砖,紧紧抱在怀里。新布!给孙子孙女做棉衣的新布!金贵着呢!
她没再多看柜台里其他东西,抱着布,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扫过墙角那个处理布头的破筐。筐里堆着些颜色杂乱、大小不一的碎布头,像一堆没人要的垃圾。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蹲下身,在筐里翻捡起来。手指在冰冷的、带着灰尘的碎布堆里扒拉着,像在淘金。终于,她翻出几块巴掌大的深蓝布头(跟新买的颜色接近),一块稍大点的灰布头,还有几块更小的黑布、白布头。布头边缘毛毛糙糙,沾着灰,但料子还行。
“王会计……”李凤兰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些……布头……咋卖?”
王彩凤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眉毛,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挥手:“破布头!不值钱!想要?给两毛!都拿走!”
两毛?!李凤兰心里又是一抽!但看着怀里那几块不大不小的布头,想着能省下点新布,给孩子们接接裤脚、补补袖口……她一咬牙,又从兜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一毛钱,放在柜台上。
王彩凤瞥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凤兰赶紧把那堆碎布头拢了拢,用旧包袱皮仔细包好,跟新布一起,紧紧抱在怀里。新布带着浆水味儿,旧布头带着灰尘味,混在一起,沉甸甸的,压在她佝偻的背上。
她走出供销社,迎着凛冽的秋风,一步一步往家走。怀里抱着的新布旧布,像抱着全家过冬的希望。她一双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盘算着:蓝布给铁蛋接裤脚,花布给妮妮镶袖口,灰布头补老六棉袄后背,深蓝布头给老大老二滚领口,黑布白布头滚边……省下的新布……还能给铁蛋做副新棉手套?妮妮的棉鞋面子也该换了……
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她,把怀里的布抱得更紧了。新布的浆水味儿和旧布头的灰尘味,混着秋风的凛冽,钻进她的鼻孔。她一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盘算和一丝……为儿孙遮风挡雨的决绝。
这点布……
得精打细算!
一针一线!
都不能糟践!
得把孩子们……
裹严实了!
不能冻着!
一个……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