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刮得一天比一天硬,吹得人后脖颈子发凉。眼瞅着树叶子哗啦啦往下掉,露出光秃秃的枝丫,天儿说凉就凉了。李家那几件破棉袄,补丁摞补丁,棉花滚成了疙瘩,硬邦邦的,根本不挡风。孩子们手脚上冻疮的疤还没好利索,新一茬的冻疮眼见着又要冒头了。
李凤兰坐在炕沿上,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翻腾着炕柜最底下那个掉了漆的破木匣子。匣子里没啥值钱东西,几块洗得发白、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布头,颜色灰扑扑的,大小不一;还有几张卷了边、带着汗渍的零碎布票(系统奖励的和以前攒的),像宝贝似的压在底下。
她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开那几张布票。一张三寸的蓝布票,一张五寸的花布票(给妮妮的),还有几张一寸两寸的零头。又数了数那几块旧布头:一块深蓝劳动布(老大棉袄拆下来的前襟),一块灰卡其布(老二工装裤的裤腿),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布(三姐小芬小时候的罩衫),还有几块巴掌大的黑布、白布头。
她一双眼睛,像老会计拨算盘珠子,在布票和布头之间来回扫视。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铁蛋个子窜得快,去年的棉裤短了半截,裤脚得接一截深蓝布;妮妮的棉袄袖口磨破了,得用花布镶个边;老六那件破棉袄,后背棉花都滚没了,得用灰布打个大补丁……老大老二老四的棉袄,补丁还能凑合,但领口袖口得用黑布白布滚个边,看着精神点,也耐磨……
算来算去,布票和布头都紧巴巴的,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不够!新布……得买点!可供销社的布,死贵!还得搭布票!她那点钱(系统奖励和抠抠搜搜攒的),得掰成八瓣花!
她咬了咬牙,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她从怀里掏出那个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张粮票(粮票不能买布)。她数出几张毛票,又拿起那几张布票,仔细叠好,揣进贴身的衣兜里。然后,她把那些旧布头重新包好,放回木匣子,锁好。
“春花!”李凤兰朝灶房喊了一声。
赵春花探出头:“娘?”
“看着家!我出去一趟!”李凤兰裹紧那件露棉絮的旧棉袄,把头发胡乱抿了抿,用根旧头绳扎紧。
“哎!娘您慢点!”赵春花应了一声。
李凤兰拉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哆嗦,,一头扎进了灰蒙蒙的秋日里。
供销社还是那副老样子。高高的木头柜台,玻璃柜里稀稀拉拉摆着几样东西。王彩凤正翘着二郎腿,对着个小圆镜挤眉弄眼地拔眉毛,听见门响,眼皮都没抬。
李凤兰走到布匹柜台前。柜台上挂着几卷布:深蓝的劳动布,灰扑扑的卡其布,还有几卷印着俗气小碎花的棉布。布看着厚实,颜色也正,就是……贵!
“扯布?”王彩凤放下小镜子,斜眼瞥了她一下,声音懒洋洋的。
“嗯。”李凤兰应了一声,一双眼睛扫过那几卷布,最后落在深蓝劳动布上,“蓝布……咋卖?”
“一尺八毛!布票另算!”王彩凤撇撇嘴,“要多少?”
八毛?!李凤兰心里“咯噔”一下!这价钱!够买好几斤盐了!她攥了攥衣兜里的毛票,手心有点冒汗。
“先……先扯三尺蓝布。”李凤兰声音嘶哑,“再……再扯一尺花布。”她指了指那卷印着小红花的小碎花布。
“花布一尺六毛!”王彩凤报完价,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布匹前,拿起大剪刀,“咔嚓”一声剪断蓝布的布头,又“咔嚓”一声剪断花布的布头。她动作麻利,带着一种供销社人员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利索劲儿。
“蓝布三尺!二块四!”
“花布一尺!六毛!”
“合计三块!”